除了孔大学士之外,面对这个消息,国子监那聚贤雅舍中正在筹备接下来经筵的四位山长,那也是同样心情不太好。其余三人也就罢了,城府最浅,脾气最大的洪山长忍不住气得直接砸了东西。
而鉴于洪氏直接被太后召入了清宁宫陪伴,没了唯一能规劝他的人,他这火气发完之后,这才醒悟到如今不是在江西,不是在自己的豫章书院。
果然,他这屋子里的大动静顷刻之间传到了其余三处,虽说平日看人各有不同,但三人和洪山长一番相处下来,对洪山长的看法都是统一的。此人于经史固然极其精通,治学也相当严谨,但却有一个最大的短处,那就是性格固执,对于各种标新立异的东西深恶痛绝。
他们实在想不通,特立独行且标新立异的皇帝,怎么会召来这么一位同行的?
如果三人知道,是相貌平平却长袖善舞的洪氏阴差阳错之下,使得洪山长进入了皇帝的视野,那么一定会感慨洪山长有个好女儿却不知道珍惜,洪氏实在是可惜了。
而此时此刻,洪山长的好女儿洪氏,却正度过自己在清宁宫的第四天。
对于其他名门淑媛来说,能被太后留在宫中,这简直是一等一的殊遇。且不说皇帝如今正在盛年,天下至尊,仪表堂堂,那位据说悍妒的皇后也已经成了废后。就算真不想为妃,太后如此垂青,日后传扬出去,也能助长她们如今在家里,异日在夫家的名声。
可对于洪氏,她在清宁宫中那却是低调得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别说去太后面前讨好卖乖了,就连千金们利用抄经来安静昭显自己存在感的手法,她都好似完全不懂。每天除了看书、写字、画画、女红,她只会询问派到身边伺候的宫人一件事,那就是女学何时开。
因此,饶是最初对洪氏的用心颇有疑虑,太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又不该沾什么。于是,陆府冠礼之后的这天晚上,太后就直接把洪氏叫到了自己面前,和颜悦色地说出了一番话。
“女学的事情,本月中旬皇帝册封太子之后,就会正式筹备,你这个侍读本该去辅佐揽下了此事的永平,但在此之前,你既然在我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三郎又曾经请你教他画画,明天开始你就隔天去教他一次吧。”
虽然和楚宽之前达成了协议,但洪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教授未来东宫太子,三皇子之前那教画画的提议,在给她解围的同时,更是证明了他对此事也抱着保留态度。这几日入宫之后,甚至连教画画这三个字都听不到了,她就更加觉得此事无望了。
可如今太后旧事重提,她不但没有因此欣喜若狂,反而大吃一惊。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去把母亲交托给自己,而她自己亲力亲为之后也觉得很有意义的女学好好做起来——至于教导并影响东宫太子这种事,做一下梦也就算了,她还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然而再意外,再懵懂,她试着诚惶诚恐地推脱,表示自己只怕承担不了如此重任之后,太后却笑而不语,无奈之下,她只能答应了下来。
次日又是经筵,虽说洪氏没有刻意打听,但还是从宫人口中听说了今天开讲的几位大儒——其中有召明书院的岳山长,却没有父亲。她无法确定皇帝到底是怎么定的先后顺序,只是在经筵散去之后,她从玉泉口中就得知了这一天的情况。
毫无疑问,在皇帝刻意排出经筵日程表,鼓励“学术辩论”之后,这一日仍然是唇枪舌剑,岳山长也和张寿一样舌战群雄,大放光彩。
可这些都和她这个不用去参加经筵的女人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据她所知,在京城,包括朱莹在内,可以去听经筵的姑娘们很不少,但她完全没有想方设法去凑热闹的意思——如今她更头疼的是,自己去给三皇子上第一课,究竟应该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