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突然在这种极度不适合的时候入宫,皇帝自然预料到,恐怕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发生了。可即便他事先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当太夫人要求屏退众人,把事情缘由说完之后,他却仍然呆若木鸡,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盯着太夫人看了许久,确定这位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姨母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性子,他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姨母,这也太荒谬了吧?您说的那些东西呢?”
见太夫人拿出那个小布包,满脸凝重地呈递了上来,皇帝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手伸到一半却陡然僵住,接下来去拿东西时,更是忍不住微微一颤。就是这么一个细小的疏忽,那布包因而坠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皇帝还想探手捡拾,可却难以弯下腰去,还是太夫人亲自捡起了东西,随即在他面前打开了那蓝色布包,将内中东西一件一件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申十二的乌木牌,按照这样的编号习惯,以及背面的图案,应该是御前近侍所有,查一查此人是否在押送二皇子的船上便知端倪。”
“这绣带还有穗子,都理应不是寻常人所有,也可以去查一查。”
“但最重要的是,派一条船顺风直下,去各地大港看一看问一问。只要到了宁波却依旧没有那条船的消息,此事恐怕就有七八分准,当然,但还是得先赶到琼州府看一看再说。”
“嗯。”皇帝有些僵硬地答应了一声,随即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双手之间。虽然二皇子和他并不亲近,他也因为皇后对二皇子的放纵而心灰意冷,这一年多来,他更是因为那一场场的闹剧彻底放弃了这么一个儿子,可是,那不论如何都是他的儿子。
尽管当年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早已在这么多年的冲突和纷争中渐渐淡去,可骤然得知二皇子可能葬身海底,葬身鱼腹,而这一切就起因于他把人逐去琼州府种树,他还是禁不住觉得心里犹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整个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姨母刚刚说,广东会馆的宋会首人在赵国公府?船长和救上来的人他也都带进京了?”
得到了姨母肯定的回答,皇帝就毫不犹豫地说:“宣他进宫,不止他一个,其他人也都捎带上,朕没心情一个一个见,一块见了也省事了!”
对于皇帝这样的要求,太夫人自然能够理解,但还是解释道:“我进宫之前吩咐了九娘照看那个宋会首,广东会馆那边,让她派人去走一趟就好。但是,赵国公府距离宫里近,外城到宫里却远,而且此时此刻城门也关了,皇上还请先不要太着急,恐怕要先见宋会首。”
见皇帝默然不语,太夫人就先丢下了他,转身来到外头亲自叫来了陈永寿:“陈公公,你去一趟赵国公府,皇上口谕,让我那媳妇把家中客人带进宫觐见,另外,外城那些客人也不要忘了,如果此时城门已经关闭的话,就让府里朱宏陪陈公公你跑一趟。”
虽说不是皇帝亲自传命,但陈永寿怎么都不可能怀疑是太夫人假传圣命,因而慌忙应命而去,但心里却是极其纳闷。大晚上的,如果召见赵国公父子还说得过去,如果召见那位没事就入宫一游的大小姐,却也不奇怪,怎么先是太夫人入宫,紧跟着皇帝又召见赵国夫人?
最重要的是,带家中客人觐见,什么客人这么要紧?甚至还要赵国公府派人和他去一趟外城接人?这都来不及等到明天早上吗?
而目送陈永寿离去,太夫人这才转身回到了殿内,见皇帝依旧维持着她刚刚离开时的僵硬坐姿,她就徐徐走上前去,轻声说道:“皇上,之前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如同你现在这样子。但是,那不是因为我和二皇子有什么亲戚情分,是我想到此事的影响。”
“若非太子已立,此事能被某些心怀叵测之人编出一千种一万种流言来!但是,皇上真的因此就后悔当初废后逐子了吗?还是说,你后悔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