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琛说着就顿了一顿,随即干笑道:“不少古人就都有沙地练字的故事,虽说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听说过而后仿效,但不论怎么说,这份刻苦的心思都挺难得的。”
要是没有刚刚那一幕,此时村人们既然得知面前的是京城那位赫赫有名的张学士,少不得一哄而上推荐一下自己的儿孙,可刚刚张寿一来就展现出不好欺负的一面,叶氏又当众露出了厉害的一面,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哪怕有人对白山山和白小水这两个小子的所谓资质很不以为然,也只是躲在那低声嘀咕几声。而这时候,他们就只听张寿开口说道:“那就带他们去京城呆几天吧,过年之前送回来。若真的资质好,回头就让他进公学读书吧,回头可以享受助学。”
张寿都这么说了,村长虽说心头怏怏,却也只好赔笑称是,又殷勤挽留张寿留下来用些饮食再走,结果却遭到了婉拒。于是,他只得按照最初准备的戏码,让那些学了一个月的孩子们排列整齐,背了些张琛和四皇子这些天教的唐诗算是送行。
三四十号人整整齐齐站在一起那么一背,却也自有一番气势。张寿听在耳中,等发现这些孩子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他不禁莞尔,就让阿六去车上拿了一大包早就准备好的糖渍肉脯来,却是一人分了一块,一时间,一群孩子们自然是人人喜笑颜开。
而等到张寿让小花生和萧成把那两个从来都没出过村子的孩子领去他带来的另一辆车坐,他就把张琛和四皇子叫上了自己这辆车。当马车逐渐驶离这小小的白家村时,他明显注意到,这一大一小明显有些心绪不宁。
张琛和四皇子确实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真实的平民生活,但见过,与真正和人生活在一起,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个月,亲眼目睹人家吃饭干活的劳碌日常相比,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高高在上的他们,何尝吃过这样的苦头?哪怕在授课的时候,真的被那些愚钝没见识的同龄人给气得七窍生烟,可看看这些人一成不变,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变化,也看不到任何未来的生活,已经学会了思考的张琛和四皇子谈不上感同身受,却也深感烦躁。
尤其是临走之前,竟然还遭遇了那样的一幕,他们甚至有一种这个月完全白呆的感觉——如此愚昧自私的村民,就算给再多好处,再教什么东西,也是白搭!
所以,在登车之后,随着马车前行,两人都久久没有开口说话。而亲自来接他们的张寿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这情绪的由来,因此也没有开口,而是悠悠然地坐在那闭目养神。
毕竟,刚刚那顿践行宴不是早饭也不是午饭,用后世的称呼来说,大概可以归之为早午饭,所以一大早从京城出发的他才能赶上。但这一路紧赶慢赶,哪怕不是骑马也不是走路,他依旧疲累得很。就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就听到了四皇子弱弱的声音。
“老师,我从前听先生们讲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好像是亘古不变的至理。那么,很多劳力者辛苦做事,就是为了求一个温饱,而求一个温饱之后,方才有力气继续做事,继续做事仍是只求温饱,如此循环往复……那么他们在人世间活一辈子的意义是什么?”
这本来也是张琛心头萦绕的问题,却没想到年纪小他一大截的四皇子竟然问了出来,一时张大公子就有些脸色发黑,甚至有一种小破孩子都快追上自己的危机感。可是,让他接着四皇子的问题进一步展开,他却又觉得有些丢份。然而,他也确实很想知道答案。
于是,张大公子干脆不吭声,只等着张寿的回答。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足足良久,他就听到了张寿的笑声:“这个么……我不知道。”
张琛还从来没听到张寿这么明确地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一时愕然抬头。再看四皇子时,小家伙恰也是满面惊讶地瞪着张寿,显然也没料到这样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