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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辽远,去十个人,回来的往往不到五个。君子可是任氏最后的骨血,上次遇到沙暴,便几乎丧命,西域凶险,更胜敦煌,万一……”

那次真是意外,任弘有些无奈,而他们这时候,已走到了悬泉置南边的胡杨林里,这是敦煌一带最常见的树木,汉代人称之为胡桐。

也只有这样坚强的树种,才能在恶劣的环境里茁壮成长。

一如流放敦煌的移民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孝子贤孙……

任弘想着要如何说服夏丁卯,毕竟自己还需他协助,遂拍着坚硬如同石头的胡杨树道:

“我是罪吏的孙子,按律,应禁锢三代!”

“只可为少吏,不可为长吏!更不得举孝廉。”

悬泉置啬夫,秩禄百石,百石及以下皆为少吏。

虽然任弘很喜欢悬泉置,半年下来,已将这当成了家,但一辈子能看到头的生活,是很可怕的。

夏丁卯却不这么想,天气太热了,他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干上就坐,取下白色的绡头擦汗,露出额头上深如沟壑的皱纹,喃喃道:

“少吏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半年来,君子为东厨添置了新炊具,又教了老仆多少新颖的吃法。要老仆说,长安的两千石,吃的花样,也不一定有吾等多,与其回去勾心斗角,担惊受怕,还真不如在边地逍遥自在。”

“我想出人头地,可不是为了高官厚禄的享受。”

任弘朝他作重重揖:“若我此生只是个区区少吏,该如何为先祖父,为任氏,沉冤昭雪呢?”

夏丁卯一愣,旋即有些动容:“原来君子一直记着这事!”

“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大父冤死,距今不过十余年,小子岂敢忘怀?”

看着远处在热浪下有些虚影悬泉置,任弘道:

“夏翁,再与我说说,我大父任少卿的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