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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也如实记下了李广小心眼、屡战屡败的一面。

司马迁针对的绝非卫霍,而是那些无能无才,却因为裙带关系而身居高位者。

李广利说的就是你!

还有许多涉及景、武两朝的事,是不能秉笔直书的,只能以隐约之意,这是司马迁在经历李陵之祸后的抉择。这些“唯唯,否否”里隐含的未竟之辞,只留待后世的“圣人君子”去探索了。

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历史上,史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被人理解,视之为“谤书”。

后世的班彪如此批判司马迁:“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埶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

这些是否定司马迁的话,在任弘看来,其实是夸赞啊!

司马迁是最后一个,没有被六经洗脑的史官了,所以这书,实为子学时代最后一作。

不止记了帝王将相的家谱,还写了西南夷、匈奴、朝鲜两越这些大一统国家内的民族史。司马迁曾亲自踏遍天下,实地考察,作为随行人员深入西南,对山川人文了然于心,也明白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

是农,是虞,是工商,是芸芸众生,为此写了《货殖列传》作为列传最后一篇。

任弘也忍不住赞道:“以炎黄五帝始,以农虞工商和天下货殖终,有头有尾。”

这立意,实在让任弘叹为观止。

既大而全,又小而精。汉书很多篇章基本是直接取自史记,一字未改,因为这厮文字太好,笔力惊人,到了一字千金难以修改的程度。

时间,也只有时间能涤荡一切敏感词,让不能说的事变得能说,让人变得客观而不带先入为主的情绪。

让一本千夫所指的谤书,最终变成正史,得到它应有的历史地位。

好东西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不论文字还是历史观,史迁从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两千年封建史书的最高点了。

往后反倒是一代不如一代,任弘敢说,剩下那二十三史里的私货,只会比司马迁多,不比他少。哪怕班氏,也秉承六经,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了不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