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群众任弘都听呆了,这么富有想象力的大胆故事,也亏他们编得出来。
杨恽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这故事编得一点不高明。稍微有点头脑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秦律甚严,方士即便犯罪,也是交由御史廷尉审判后定罪被坑杀,俗儒为将其改成秦始皇预设圈套欺骗儒生,实在是诡巧,始皇帝刚暴自是,其有违己非今者,直自坑之,何必设诡?”
这点任弘是赞同的,汉朝对秦朝的反思是十分持久的,前期是总结历史教训:一个老大帝国为何会在短短十几年间土崩瓦解,究竟犯了何等错误,大汉如何才能规避重蹈秦之覆辙,代表就是贾谊的《过秦论》。
于是在这种思想引导下,秦废封建而汉复封建,分封诸侯王。
秦用法家而汉初以黄老治国,无为而无不为。
虽有矫枉过正之嫌,但至少这种思维让大汉顺利度过了危险期,经过休养生息,郡国恢复了繁荣。
不过从武帝朝开始,儒生们开始偏离了过秦之思,走上一条以黑秦为政治正确的路,比如董仲舒就曾言:“秦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买卖,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
他将汉武时的社会问题也戴到不容许土地兼并的秦头上了,儒生否定秦的一切,将其视为万恶之源,因为秦政是周政的反面,而这种情形下,在覆灭秦朝时未能起到关键作用的儒生,开始为自己打造另一种形象:秦政的殉道者。
他们夸大了秦焚诗书的程度,编造的目的在于将儒家的经典抬举为圣经。又在坑方术的基础上编撰出坑儒的故事,目的在于将儒生们塑造为殉教的圣徒。
就像后世某位学者说得,汉代关于秦的一切叙述史料,运用的时候,要谨慎,因为主观性太强,真假难以分辨。
如此重复了上百年,当谎言成了真理,连贤良文学的敌人桑弘羊都以为焚书坑儒是真的,在盐铁之议里说出了这样的话:“故秦王燔去其术而不行,坑之渭中而不用。”
儒生自己当然也信了这些宣传,从而逢秦必反,一听见秦字就格外敏感。
这也是当贤良文学听任弘胡扯,说秦朝的残部在海西建立大秦国,穷兵黩武欲返回中原时,会表现得那么恐惧。
用心编造的谎话,已经成了所有儒生认定的信条,除仲尼之篇籍,自勒功业的秦与贤良文学,乃是天敌。
于是反过来却被任弘利用了。
张敞倒是忧心忡忡,劝诫杨恽道:“子幼所言有理,但你这说辞,能折服吾等,却折服不了天下人,折服儒士。但凡为秦说好话的,都会被群起而攻之,你此言在西安侯家说说还行,万万勿要出去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