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道:“当初提议淮南行纲运法,那是权宜之计。本阁部听说去岁时,盐价曾有暴涨。盐价事关国计民生,一旦朝廷彻底放开,以商人逐利之性,这面剥削盐户压低盐价,那面那使盐价几何倍增破坏民生,将来这就是他人攻讦你我的口实啊。”
李汝华道:“启禀阁老,去岁盐价暴涨,是因十几艘盐船过淮沉没之事,以至于山东等地有心之人囤盐。确实当时盐价贵了数倍,但正因于此盐价突高,结果各地盐商以及私盐盐枭逐利争输山东,盐价立即平抑。”
李汝华颇有几分叫屈的味道。
林延潮心知,李汝华之言,也就是传说中看不见的手了。
林延潮道:“话虽如此,但百姓终究是受苦了。朝廷上不少官员对于纲运法一直抱有成见,当初王督漕倡海运,还不是因区区七艘船沉没即行废除。”
“朝廷为政当以百姓为本,如何平抑盐价,不使之暴涨,不让百姓吃亏,必须让两淮盐商总会拿出一个章程来,若再出现盐船沉没之事,出现盐价暴涨之事,那么该如何办?”
李汝华明白林延潮说的有道理。之前朝廷对淮盐专买专卖,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归罪到盐商身上,眼下盐商得利,一旦出了差池,即有官员认为是朝廷不加监管之故。
李汝华道:“启禀阁老,王漕督倡海运,因为背后无人支持而败,而今两淮之盐商哪个不是身家丰厚,结交公卿之商贾,哪个御史如此不识趣,会出声反对?而当初行纲运法,两淮盐商无不仰仗阁老的恩德,如今都指望阁老继续帮这个忙啊。”
林延潮闻言微微一笑:“话不可这么说,如今我也是内阁宰辅,不是当初在野之时了。现在国库空虚,又兼三大殿遭灾,天子指望各地商人助工,之前徽州盐商吴守礼以向朝廷助工之名,先后输银两次,一次二十万两,一次三十万两,此事天子龙颜大悦,下旨给吴家子侄数人赐予文华殿中书舍人的官员,时有一日五中书之说。”
“这两淮盐商总会若是能够出一笔钱,助工三大殿之事,那么淮北盐税之事不成话下。”
李汝华恍然。原来林延潮绕了这么大一圈说得这个意思。
“怎么有难处吗?拿不出钱来?”林延潮反问道。
李汝华道:“回禀阁老,倒不是拿不出钱来,一个吴守礼都能助工五十万,又何谈两淮盐商总会几百个盐商。”
“只是这一次天子征收矿税,让陈增,程守训之辈以堪究江淮大户之命,拷打盐商富户。这吴守礼有一不孝子孙名为吴养晦,向程守训诡言其家有百万财愿拿来助大工。眼下陈增,程守训二人正拷打吴家子侄,逼其吐出财货。”
“竟有此事?”林延潮沉吟。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有所欺瞒。吴家拿出五十万两助大工,就是向朝廷买个平安,眼下都遭如此厄运,以后又有哪户盐商肯自愿助工,露白于朝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