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行事(兔子发威)

伙计顺着看去,一愣,显出了些许犹豫:“啊,那个……”

云乘月问:“怎么了?”

伙计忙道:“不敢瞒您,那原本是本店的镇店之宝,造价不菲,双眼都是红宝石呢。但制成之后,因为黑色不讨喜,兔子又是太普通的动物,所以……”

“一直没能卖出去?”

伙计赔笑,认了。

云乘月说:“无事,我就要那个。多少钱?”

“这……东家说了,这兔子不讲价,卖不出去就不卖了。刚才给您的报价,实在不包括这兔子在内……”

“你就说多少钱吧。”

伙计继续赔笑:“六百六十六两。东家说,这数字旺兔子……”

云乘月一听:旺兔子?那更要买了。

她说:“给我拿来,我就要它。”

银货两讫,双方都愉快。

兔子拿在手里很轻,质感极佳。它黑得很正,油亮的毛折射白光,反而不显得很黑。云乘月将它举起来,和那双透亮的红宝石眼睛对视。

兔子威严地盯着她,长耳朵威严地垂下。云乘月捏了捏,软趴趴的。

她很满意:“今天开始,你就叫小薛了。”

伙计:……?

他暗自摇头,心想,这年头一个玩偶兔子都能起个人名儿,还挺好玩。

……

云乘月买玩偶,是想随时抱着说话。

其他人看不见薛无晦。她虽然完全不介意自言自语,但这样难免显眼,之后做事可能引起别人注意。

抱一只玩偶兔子自言自语,可能也挺显眼的……但毕竟比凭空说话要好。

更重要的是,兔子真可爱。

而且越看,这兔子越像他。她第一次见这么威严的兔子。

云乘月去了阿杏推荐的餐馆,两人一起说笑着吃过午饭。接着,她又去买了些文房用品、初级字帖,再去书馆里付费围观了一会儿挥毫泼墨,这才乘马车回了云府。

回去时,街上正好有人拖长了嗓子报时:酉时三刻――

正是夕阳西下。

秋日余晖格外有种凄艳,云府门前那棵银杏树被照成血金色,再有秋风作衬,益发颓丧靡艳。

云乘月下了车,挥别阿杏姑娘,带着装满逛街成果的锦囊,抱着威严的垂耳黑兔,愉快地走向了云府。

恰在这时,另一辆马车“骨碌碌”行来。

马车行过云乘月身边,忽然停了下来。

“二小姐。”赶车的人说。

车厢先是寂静,继而一只手推开了车门。

是云三小姐。她从车里下来,盯着云乘月。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面颊也染上夕阳的凄艳,才开口。

“云二。”

她声音很低,却硬,眼神执拗厚重,分不清其中情绪。

“云二,我有话跟你说。”她唇角紧紧地往下撇,语速很快,“你听着,我的确很讨厌你,但是……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害的你。”

“你出事,我一点都不难过,还幸灾乐祸。我承认。”她的唇角下撇得更厉害,语气显出几分艰涩,似乎很不习惯这样有话直说,“可……我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你。”

云乘月取下幂篱,静静看着她,问:“是吗?”

云三小姐多看了眼她的刘海儿,咬了咬嘴唇,又显出原来那分怯懦和躲闪。她扭开脸:“反正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反正也出气了,别想要冤枉我。”

她正好站在银杏树下。地上铺了一层蝴蝶样的叶片;三小姐就站在这层厚厚的金色叶片上。树叶在她脚底“咔啦咔啦”,她本人微微颤抖,也像一片惶恐的落叶。

沉默。

三小姐飞快瞟了她一眼,紧张地重复:“你,就算你这样看着我,我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云乘月有些新奇地看着她,才应了声,赞同道:“的确。你是那种就算做了,也不会承认的人。”

“你……!”

三小姐敢怒不敢言,憋屈地站着,手里紧紧捏着身上的斜挎包肩带。

她今日打扮很低调,脂粉不施、浑身几乎没有装饰,身上那只浅黄色的布包沉甸甸的,还斜露出一角沾着墨的元书纸。

云乘月问:“你去书院了?”

三小姐很想回一句关你何事,话出口却成了:“嗯。”

“去念书?”

“……嗯。”

“以前去不去?”

“……不太去。”三小姐到底很有怨气,忍不住嘀咕,“要是能嫁个好人家,谁要受念书的罪。”

云乘月若有所思:“那你今后去不去?”

三小姐自觉是被羞辱,悲愤道:“去,去去去!我现在这名声,嫁不了好人家了!不专心念书修炼,我能怎么办!都怪……哎!”

她原地跺了跺脚,怨念深重。

可这种色厉内荏的样子才显得她年纪小,完全是个还在念书的孩子。

云乘月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年十七,三小姐比她小,还差一点才满十六岁。她惊讶起来,因为她之前竟然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三小姐之前浓妆艳抹,哪里像十六?

她感叹道:“十六岁……不念书干什么?”

“……你够了!你就得意吧,反正我没有害过你!”

三小姐终于受不了,转身想跑回家。

云乘月叫住她:“你等等。我问你,你去哪家书院?”

三小姐僵了僵,停了下来,低声说:“浣花书院。”

“那正好。”云乘月摸了摸怀里的兔子耳朵,“你明天去书院的时候,帮我抄个课程表,就是每个时段有哪些课,再记一下对应的老师讲得怎么样,记好了回来给我,明白么?”

……我凭什么帮你,我自己上课都从不认真!云三小姐很想冷笑着回一句,以彰显自己的骨气。

但事实上,她只是咬着嘴唇,说:“哦……”

她一想起云二昨夜的表现,就害怕。她说不清为什么,不完全因为她的漂亮、天赋,而是别的什么……更强硬的东西。她没有的东西。

云乘月点头,吩咐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三小姐下意识点头,扭身离开。

“等等。”

云乘月目光一凝,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过来,拨开她脸边的碎发。刚才一瞬间,她居然在云三脸上看见了一块黑影,有些像害了徐小姐的那个东西!

“……你做什么!”

三小姐羞愤地挣扎了一下,对上她的目光,却又脖子一缩,声音不觉低下:“你干嘛啊……”

云乘月皱眉,审视着她。夕晖浸着街边的红灯笼,暖色的光里,三小姐肌肤光洁,没有任何可疑的黑影。

生机书文也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

看错了……?

云乘月只能放手,有些心不在焉地挥手:“你走吧。”

三小姐瞪大眼:莫名其妙!

她生气地转身就走,都快走到门口了,才突然一愣:自己不还是按云二的吩咐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