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止住哭声,抬起头望着太医贺,唇齿打颤地问道:“我要作何打算?”
太医贺摇了摇头,再度拉着我走向父亲的榻边,他掀开父亲脚下的一角锦衾,让我见到父亲左侧小腿之下的鲜血淋淋。
那本应该还在的左脚,如今却是空空荡荡。
我看着包裹着伤口的棉布,还在渗着血,刺着我的眼底一片通红。耳边响着嗡鸣声,再也听不到四周任何人的言语。
我的头开始变的很沉,很重,像是压了一尊鼎,抬不起来,直冲地面栽了过去。
浑浑噩噩之中的我,一直认为方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当我醒过来,噩梦便会不见,父亲还在前往星谷关的路上,我依旧稳稳地呆在长信宫听着素素姑娘的琴声。
鼻尖传来一股清冽的味道,直冲眼前。
我猛地张开了双眼坐了起来,但见一名医官手握着一支绯色小瓷瓶,眼神惊恐地看着我。
“公主,现在觉得如何?”他开口问道。
“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为何这般刺鼻,却不会使人生厌,倒是让人变得清醒又舒畅?”我问道。
“是龙脑樟叶,早前臣自南罗流放之地所得,以往国君疲惫之时,便是闻此物来醒自身的。”太医贺走了过来,将医官手上的绯色小瓷瓶拿了下来,而后转交给我。
“这东西向来难得,国君怕是用不上了,便交付于公主你吧,但然公主莫要忘记,陈国现在的危急,与国君费劲心力的守护。”自太医励去世之后,这太医贺便成为父亲的近身太医。
想当初,他带领太医令上下所有医官,赶来勤政殿救父亲,我便知道他是个正直不阿之人。
他看着父亲伏案桌前,呕心沥血地操持着陈国的一切,眼看着父亲将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熬坏了。
他心有不忍,却无何劝说。
想来父亲此番大难难逃了,他见我承受不住,一直在逃避着,因而才用这龙脑樟叶强行使我醒过来。
他要让我知道,父亲为了保护陈国,付出了什么,而作为他的继承人,我有什么资格去昏厥不醒。
我接下了那绯色的小瓷瓶,将它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而后强行地站起身,立即吩咐近身的宫娥将百里肆与昶伯一同带入内堂。
方才我晕倒之后,医官将我安置在景寿宫的内室之中,与父亲安寝的地方只相隔一墙。
太医贺在全力救治父亲,我亦是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弄清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妄为,敢在陈国的界内杀害国君。
我跪坐在榻前,看着桌上的盈盈烛火,心里沉重。
少时,昶伯在百里肆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我见状连忙起身,扶住了才要与我拜礼的昶伯。
我命立于身旁的宫娥拿凭几和软枕来,但让出了榻前的位置,将昶伯安靠在上面。
昶伯的手臂,大腿,还有背后,皆有刀伤,但看裹着伤布,便知道他受的伤也不轻。
“还好,臣自银波回到圣安,过荷城时见到国君被围困,这才拼死将国君救下,否则,国君便要被那些乱贼杀死了。”昶伯面无血色,但看起来似是有些后怕。
“昶伯,可识得这些人的模样?”我跪坐在他的面前仰头问道。
昶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道:“那些人都用玄色长巾蒙着面,臣并未有看清他们的面目,但却听到崇明说,这些人所用的刀法乃是楚地常用。”
昶伯说到了崇明,我这才想起崇明此次是陪在父亲一同前去星谷关的,更是在父亲身边保护他的,他理应最清楚敌方的来自何处。
“快宣崇明来此。”我回头对立于门旁的宫娥道。
宫娥抬起头,眼神讶异地看着我,却不动身。
我紧锁着眉头,才要起身质问她,却被百里肆拉住了手臂。
“崇明已死,怕是你再也不能将他宣入这景寿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