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衣裳系好,跟着行去了二楼。
藏书阁陈设还是长此以往,为当时楚王焚香的香炉依旧还在,桃息不善弄香,便将香炉盛了水,来饲养铜钱草,而那张他歇息过的软塌,被桃息装点了幔帐,如今成了她睡觉的地方。
“可是师父说错了什么,叫你伤心了?”妫翼见她一言不发地拿起竹简,坐在案前心不在焉,便开口问道。
桃息摇了摇头,她扫了一眼竹简上的字迹,发觉自己心不在焉,看不进任何。
妫翼也不强求,只坐在一旁,陪着她。
她知道,若是桃息想说,她绝不会藏掖。
“夜玦阿叔其实同我一般,也是个可怜人,听亥医夜家的姑姑们说,夜玦阿叔自小便与父母分隔两地,父母身死时,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得,娶妻后,好不容易能快活一些,可妻子临盆之时,受了惊吓,导致早产且胎位不正,生死存亡之际,夜玦阿叔选择牺牲腹中子,将妻子的命保住了。”
“可从此,妻子却记恨了他,不再与他相见。”
“后来,八卦门内部生变,夜玦阿叔的妻子随夜家军前去平乱,死在了八卦门叛乱者银铃堂堂主陆九弓的手上,夜玦阿叔亦是没能再见上他妻子最后一面。”
桃息和夜玦一样,都是没能见上自己亲人最后一面。
不是无法面对亲人的死别,是无法释怀终别之时,没能好好地道一句再见,没能好好地再拥抱一次。
本以为自己心肠麻木的妫翼,闻她所言之事,也黯然神伤,她以为这世上再无比她更苦之人,四下望去,听得耳语,居然是众生皆苦。
“我本不该与师父说这些心伤之事,可心里又憋得难受。”桃息伏在几案,玉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水中的铜钱草。
“你既叫我师父,心中不悦大可放心与我倾诉,只是太学与你同龄人甚多,怎就不见你有交心挚友,来排忧解难。”妫翼轻抚她鬓边碎发问道。
桃息在太学中课业算是上等优秀,多数同窗认为她同点墨城城令临晩一样,出身山野,所以大都不愿和她交心。
这倒也令她得了不少清静,专心攻读。
可她又不能将这事讲给妫翼听,便道:“他们不知我师父,是当今陈国国君,所以有些事情,与他们吐露,我还要费劲口舌去解释,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桃息与她姐姐一般,皆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她不叫太学之中的同窗知晓身份,便是不想要人指点,她是凭着陈国国君徒儿之名,于太学中风生水起。
她想凭着自己,一点一滴积累,无论是交心的挚友,亦或所学课业。
妫翼懂她心中所想,便也不多问。
她总是要长大的,她总是要有自己的想法。
翌日,妘缨与妫翼同归圣安时说,她有意将桃息收入夜家亥医支下,早前与夜玦商讨时,夜玦略有嫌弃桃息的出身。哪知昨日藏经阁外妘缨再度尝试谈起,他竟能顺畅地应了,更愿将桃息认作自己的亲女。
妫翼凝神想了半刻,猜测夜玦应是听到了桃息与她说的那些话,共情相通,便是相惜。
“我不管你赐她何等姓名,但凡她师父为我唯一,我便不予干扰。”若不是妘缨,她也想认桃息为妫姓之贵。
可偏巧今日桃息与她说,想要隐瞒与陈国亲贵身份,这才作罢。不过这样也好,有夜家,有宋国护着她,若将来自己不再人世,亦能走得心安。
二人回到陈宫中,妘缨先行一步往景寿宫去,妫翼则往德行殿去,处理这些时日程秉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