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杭州3

“去寻秦、秦瘦翁……”展化雨被塞了解毒丸,但是舌头已渐渐失去知觉,只吐出据他所知这世间唯一能解情人箭毒的秦瘦翁之名,便再不能言。

“去寻禽兽?”苏樱拧眉道,“你都要死了,还去寻哪只禽,哪只兽?”

旁边的江凝紫和萧飞雨也面露不解。

展化雨惶然望天,没想到自己竟不幸遇上了三个完全不知清秦瘦翁此人的年轻人。他们虽好心救治自己,但医术不足又有何用?

虽然为了情人箭一事一直奔波在外,但展化雨知道秦瘦翁一直居于杭州城内。

江湖上已有数十人中过情人箭,但秦瘦翁是截止到目前,唯一一个成功为中箭者解毒的大夫。若是未被情人箭伤及要害,在中毒三个时辰内寻得秦瘦翁救治,十日之后,便能痊愈。他也因此被江湖中人称为神医。

这也是展化雨为何放心性格莽撞的儿子一人留在杭州的原因。

在这个情人箭犹如瘟疫般肆虐古朝各处的时候,杭州城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惜他现在口不能言,即将在距离杭州城咫尺之遥的地方殒命!

重新为展化雨把脉,明了他现在中毒的情况,苏樱示意江凝紫在将展化雨放平之后为他解开封住的穴位。

一根根金针扎进展化雨的穴道,死穴一个不漏,用针极为大胆。

苏樱手快如风,很快展化雨的前胸各处已被金针布满,连头上的太阳穴都各扎一根金针。

“你们在做什么?”正当苏樱收工,倚着萧飞雨擦拭汗水,就见东面飞来三个劲装男子,停在他们面前质问。

原本在给展化雨把脉,确定黑箭的毒素已经被苏樱成功压制住的江凝紫霍然起身,止住想要靠近的三个男子。

江凝紫手握“短棒”,个子虽小,但气势凛然,还未出手,便令快要触碰到展化雨的三人止步。

展化雨坦胸露腑地躺在地上,身边围着三个年岁还不及他儿子大的少年少女。他虽双目紧闭,似无知觉,但此情此景仍会令人浮想联翩。

因为展化雨身上并未插着两支短箭,三个劲装男子并不进展,不慌不忙地向江凝紫三人介绍自己,“三位小友,我们是‘崂山三雁’贺君雄、贺……”

“等等,”施针耗费大量精力,已经累了的苏樱打断他们的自我介绍,“我不想听你们是贺什么,直接说你们要干嘛?”

贺君雄拱手道:“躺着的这位是‘仁义四侠’之首展化雨展大侠,请问他是出了何事吗?”

一直把自己当做石像的萧飞雨突然开口,“他出了什么事你们不会看吗?”

“你!”“崂山三雁”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冲到她面前,“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

说着,就扬起拳头欲砸。

拳头还未触及萧飞雨,这位“三雁”就被江凝紫的“短棒”击飞数尺,“有问题就问,为什么要动手?”

未去扶倒地的三弟,贺君雄又看了一眼展化雨身上密密麻麻的金针,语气愈发诚挚,“还请三位告知展大侠情况。”

在江凝紫回答前,萧飞雨先一步开口,“中了情人箭。”

“箭呢?”他们低头搜寻展化雨身上的箭伤。

苏樱晃了晃放在自己手边的两支,”你是说它们吗?

“你们竟将它们拔了?”“崂山三雁”异口同声道。

“这位展大侠只是被情人箭的黑箭擦伤罢了。”江凝紫出言解释。

“崂山三雁”同时舒了一口气,“不愧是展大侠,武功竟如此之高。”

“呵。”苏樱闻言欲出声说明实情,却被走到她身边的江凝紫按住肩膀。

“敢问展大侠受伤已有多久?”贺君雄继续问道。

“大约一个时辰。”江凝紫答。

“崂山三雁”脸上露出笑容,互相看了一眼,道:“来得及,来得及!只要在三个时辰之内,都来得及!”

三人说完,便想抬着展化雨进城。

“等等,”苏樱不许他们离去,“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展大侠不是任你们随意练习医术的工具,他现在危在旦夕,只有秦瘦翁秦老先生能救他!哪能在这里和你们浪费时间!”年轻的“三雁”道。

“可我的金针还在他身上。”美人皱眉,总会让人心颤。

“三雁”便软了语气,道:“救人要紧,事后你们可去杭州城南的展家取针,或者我们现在就补偿你金针的银两。”

苏樱叹口气,没力气与“三雁”争辩,便道:“你说的是,我们之后再去寻你们。”

待“崂山三雁”抬着展化雨走远,萧飞雨不解地看着苏樱,“你怎么让他们走了?”

苏樱扎在展化雨身上的金针,真的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取的?萧飞雨不信。

依旧倚在她身上的苏樱目光注视着萧飞雨的手,此时江凝紫正在为她处理伤口。

“金针的事不急,”苏樱道,“他身上的毒已经基本上清干净了,等他们将他抬回家,人差不多就没事了。”

眼看着江凝紫从萧飞雨左手掌心取出一小段细树枝,苏樱皱眉,抬头看着忍着疼痛的萧飞雨道:“倒是你,之前发什么疯,跑到哪里去了?”

她们知道萧飞雨心中有事,不去问她是因为体贴,现在她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自然要弄明白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萧飞雨收回已经包扎好的手,哀叹一声,“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她从小便常在萧三夫人居住的明轩玩耍,幼时家中长辈觉得她不知事,说话也不曾避讳。有次她看见萧三夫人在她母亲面前抹泪,提及自己当年离家,是因为前夫与她表妹偷情被她撞见。

萧三夫人外表美丽,性子看似清淡温柔,其实里子里再刚烈不过。她要的一直是从一而终的真挚感情。

突然发现原本情浓的夫妻情谊并非如她想象中那样纯挚,她便果断离开了前夫,甚至连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也丢给前夫。

萧飞雨当时跑进屋中见萧三夫人流泪,忙为萧三夫人拿蜜饯,道:“三阿姨不哭。”

看着贴心可爱的萧飞雨,萧三夫人将她抱入怀中逗她,绝口不提令她心碎的前夫。

后来萧三夫人失踪,萧飞雨着急,她的母亲才说萧三夫人可能是去寻她前夫了,萧飞雨这才回忆起这段往事。

“那个展化雨,就是我三阿姨之前的丈夫。”萧飞雨道出了展化雨与她的因缘。

听完此话,苏樱眯起双眼,不满道:“你若直说他是谁,我就不救他了。”

男子三妻四妾古来有之,江湖女子在成亲这件事上比深宅大院中的女子幸运的地方在于,分分合合不用顾忌太多。

君可见有诸多江湖女子一生未嫁,也过得潇潇洒洒。

可是不同百姓和官家女子,在这件事上就有着非常大的压力,终身不嫁、中途改嫁都会遭人指指点点。

若是展化雨从未承诺此生唯有萧三夫人一人,那他做出纳妾之类的事情,身为外人也不会多言。可是与自家夫人的妹子苟合,真是恶心到家了。

若不是扎在他身上的金针是魏无牙为苏樱定制的精品,采用是难能一见的天外陨金。由陨金做成武器的,一直是江湖中人人渴望的宝器。若非如此,苏樱都不想要那些金针了。

看出她的嫌恶,对道貌岸然的展化雨也心生不喜的江凝紫安抚她,“金针无错,总不能因为它救了不该救的人就放置不用。等取回来我给它洗干净。”

萧飞雨倒是没想到,江凝紫和苏樱现在对展化雨的恶感上升得如此之快,竟不比她少多少。

“我也不想你救他,”萧飞雨叹息,虽然苏樱救治展化雨的时候她并未阻止,“我母亲说,三阿姨对他不止有恨,仍有情在。她的恨,是因爱而生的恨,爱还在,所以恨难消。我怕三阿姨知道他死讯,身子骨撑不住。樱儿,你不是在救他,是在帮我救三阿姨。”

萧飞雨一说,未尝情爱的苏樱才明了这背后的种种复杂关系,她点点头道:“算了,这事就这样吧。只是……”

她对上萧飞雨恍惚的双眼,道:“我觉得你还有事没说,而且远比那展化雨的身份更重要。”

萧飞雨吐出一口气,叹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我跑出山林发现已远离你们,便返回去寻找。因为不清楚山路,走偏了方向,远远见到一个穿着青色蓑衣的人蹲在草丛中,手里拿着一个双排弩|箭机关。我还未靠近他,就见他手上的东西突然发出两支箭,射中了正拿着一张红纸柬呆愣的展化雨。这人射完箭就飞速跑了,他的武功轻功比我,我没有追上。”

见萧飞雨神情郁郁,江凝紫安慰她,“有发现就是好事,至少我们现在知道发射情人箭的机关是长什么模样的。”

初闻情人箭,苏樱便听到有人猜测说情人箭乃武功高强的暗器高手所为。

但即便是一个使暗器的高手,也难以做到保持同时射出的两支短箭间距始终相等,且目标精准、用力极深。

苏樱就情人箭的种种特质与魏无牙讨论过,两个机关大师都觉得这是使用了机关来发射短箭,而非人力所能直接施展的。

没想到来去神秘的情人箭竟被萧飞雨看到了本貌!

因为施针乏力的苏樱一下子就有了精神,拽着萧飞雨道:“走,我们现在去取我的金针!寻得了住处,你再详细说说那发射情人箭的机关究竟是何模样!

城南展家。

前胸满是金针的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几乎与身下素白的床单颜色一致。

秋阳透过窗子,斜斜地洒在他身上,金针在阳光下熠熠生光,金光射入屋内立着的七人眼中。

“贺大侠,这金针真不能动?”一个圆头大耳、挺着个肚子的富态男子问站在床边的劲装男子。

劲装男子,也就是“崂山三雁”中的贺君雄摇头,“吕兄,我们几人皆不通医术,若是随意拔针伤及展大侠就不妙了。”

这位吕兄乃是杭州城巨富,亦是江南排得上号的江湖中人,人称“西湖龙王”吕长杰。当然,比起他的武功,更有名的是他的财富。

“莽莽撞撞一个小姑娘就敢为人施针,展大侠可真是运气不好。”七人中唯一一个女子眼波流转,幽幽感叹道。她是“金玉双侠”中的“玉观音”陈倩茹。

此时他们都已经知道,展化雨身上的金针皆是一个小姑娘所扎。“崂山三雁”发现展化雨之时,她已施针完毕,他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一代江湖名侠若是被庸医误诊,延误救治时机,岂不令人痛心?

何况展化雨武功精妙,受的仅仅是擦伤,本应更好救治。

阅过金银珠宝无数的“西湖龙王”吕长杰却道:“这金针乃天外陨金所制,出手的小姑娘绝非一般人。”

他看向贺君雄,感慨道:“贺大侠,你们应该带着那个小姑娘一起过来。”

此时贺君雄如何后悔也来不及,他的视线转到床边的铜壶滴漏上,水珠一滴一滴落下,也滴在他们心上。

一个身背长木仓的高大男子听不得这滴水声,焦急道:“贺大侠,令弟何时能寻到秦老头?”他是“铁枪”杨成,性子鲁直,虽出没于南方,确实个实打实的北方人。

也真是不凑巧,唯一能解情人箭之毒的秦瘦翁今日竟出门去了。

杭州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想找到一个人,却非易事。

贺君雄摇头,他哪知道两位弟弟何时才能请到秦瘦翁?

注视着展化雨憔悴的面桶,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他怎么觉得展化雨的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一些?

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再瞧,确实红润了些,不复之前的苍白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