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安夫人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皇帝因为打小就远离亲生父母,所以对自己的这位乳嬷嬷相当敬重。虽谈不上言听计从,但奉安夫人在皇帝面前也是相当有分量的一个人。
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所以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最好。要不然被这么一个人时时惦记,曹家日后多少都有些麻烦。
因为家中老妻溺爱,曹长德的独子曹寒从小就是个胡闹猖狂的人。这回在外头因为争一个不上台面的红妓,曹寒的脑袋被打得像个猪头。
曹长德心痛儿子的同时,也庆幸终于有人能狠狠教训儿子一回。将打人者的家世一打听,正愁攀不上奉安夫人门路的曹长德如获至宝。不但不追究过错不说,还给周家
还了一份儿厚厚的重礼。
等今日正式朝面,几句话说下来曹长德心中暗暗惊诧。
眼前的年轻人温文尔雅谈吐有物,一双漂亮有神的凤眸讲话时沉静专注,眼角眉梢都是讨人喜欢的利落劲儿,哪里像传说当中那般不堪造就。
杨首辅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没脸,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变相羞辱。这孩子却恍若未觉一般,单就这份涵养功夫就了不得。
周秉相貌本就生得极好,在一片青色红色的官袍当中,很容易分辨出他的素面玉色直裰。
这会儿站在檐下略带浅笑地与人说话,浓眉星目面容清俊身姿如松,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英朗之气,一时间连勤政殿伺候的宫人们在进出时都忍不住抬头悄悄打量几眼。
曹长德说了一会儿话,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
“……我家曹寒虽然打架打输了,心里却对你服气的很,说京里这些小兄弟当中难得有一个让他入眼。你们好好相处,日后入仕了……在官场上也能多个臂膀。”
他头一回觉得小霸王一般的儿子这回打架打得很值。
京城的世家子弟多半都有姻亲关系,打打闹闹是常事,所以曹长德对于儿子和周秉之间的矛盾不以为然,这回见了真人更是连连称许。
别人给了台阶周秉自然应是,再不懂就是个棒槌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宣诏,说皇帝正在用茶点,两刻钟后还要接见朝臣,让他这会过去陪着说会话。
曹长德自然放行,殷殷地嘱咐回头到府里玩耍。
等人走远了曹长德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想正所谓三人成虎积毁销骨。这样谦逊有礼的孩子落在别人的嘴里,怎么就成了飞扬跋扈不知所谓?
他对周秉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这孩子除了话格外少一点之外,并不像外人传说的那样桀骜不驯。全然忘记前几天自己那蠢儿子裹了一身泥血回家时,自己心中的磅礴怒意。
继德堂是勤政殿旁的一处偏殿,朴素得像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后宅。
景帝穿着一身石青缎地绣云龙的常袍,正坐在小案上喝黑米粥。
桌上的菜式寻常,一道糟鹅一碟流油的咸鸭蛋,另两个巴掌大冒着热气的葱油小饼。
其实周秉进京后见过好几回景帝,这次见了才真真觉得恍如隔世。
他抢前一步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还没有说话眼眶子已经红了。
景帝很喜欢这个生得俊俏斯文的奶兄弟,虽然正经认识不过数月却觉得相交了一辈子。
眼见周秉真情流露,不由打趣儿问,“让你去参加会试,又不是让你去拿针绣花。你娘都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险些哭得晕死过去。她实在是为你的前途着想,你真有这么委屈吗?”
领路的内监知道皇帝甚为看重周秉,所以才会问得这么仔细,见怪不怪地却退在藏青宝象纹落地帷幔后。
周秉不错眼地细细看着景帝。
虽然很无礼,但这片赤忱太过显露太过热切。
景帝慢慢放下手中的缠丝象牙筷望过来,脸上却慢慢浮现笑意。
“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一般,眼珠子都不晓得动一下。听说你和曹长德的儿子打了一架,好歹没输了阵势。那家伙是京中有名的呆霸王,倒没什么坏心眼。你把他打服气了,日后就没有谁敢随意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