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将军沱三十里的城西有一座不起眼的庄子。
利落撩腿从马上下来的灰衣人小心地查看身后,确定没有尾随者,这才挥手让余人下去休整。
今次的袭击不但没有奏功,己方还死了一个伤了两个。挑选新手需要时间,眼看半个月内不能再给主子办差了。
灰衣人回屋后仔细用温水洗干净手脚,半点不敢马虎。那位爷身份尊贵极爱洁,从来不喜欢闻到一星半点的血腥气。
正换衣服的档口,就听外头有人操着一把清亮嗓子叫唤,“震三,你躲在屋子里磨磨叽叽地干什么,主子等着你回话呢?”
震三忙加快了速度,见门外果然是在主子身边服侍的艮八。不禁松了一口气,一边扣着衣襟问,“主子……说什么没有,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怎么样?”
艮八虽是男孩,人却生的有些媚气。
叉着腰幸灾乐祸地骂了一声,“这会知道怕了,让你从几个番子手里抢人,结果你不但人没抢到还差点露了痕迹。主子有些不高兴,说你舒坦日子过久了,筋骨也跟着松了……”
震三衣服底下的左胳膊上划了一道大口子,是对峙时被那两个百户下死力留下的。对方虽然伤了手脚,但己方也损失得重。难怪主子生气,多少年了没碰到这么扎手的硬茬。
那些人不是办差,而是拼命!
艮八悄悄瞥了一眼,见身边的人依旧高壮冷肃,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就故意嘟着嘴仰着头,想这人主动过来哄几句。却没想到震三也不吭声,脚下的步子却迈得飞快。
正是阳春三月天,园子里的虫儿叫得欢快,越发显得两人的脚步沉闷。
这处庄子不大,放眼望去尽是竹子做的桥和亭台。随随便便悬着苏杭过来的名贵纱罗,在春日下反而有质朴归真的韵味。
两个人沿着一路周周折折的小径疾走,和暖的春风里是一重又一重的薄幔,扬俯之间还夹有隐隐约约的冷檀香。
震三远远地在庑廊下跪下磕头。
竹帘子里的贵人看不清身形,懒懒地伸着双手正在更衣,听见动静也没抬头。
只是从鼻子底下哼了一声,“这么一件小事,结果你给我办得惊天动地人尽皆知,说不定明天就会有消息灵通的差役上门来拿人,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言语绵软,却像压了千钧重石。
乱糟糟的疼挤到胸口,震三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根本不敢强辩,“是奴才办事不力,辜负主子的吩咐,不过奴才保证那个姓杜的不敢乱说话。若是他乱攀扯一句,奴才第一个扯了他的舌头……”
竹帘里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回身坐在椅子上拨了一下琴弦,泉水入潭似的清沏琴音流淌出来。
“……当初杜良升为我做事,我就答应过保他性命,事后再给他一份像样前程。这才多久,你就要去扯了他的舌头。日后若是传出去,谁还敢上我的门来?”
就是因为主子承诺过,不能一刀取了杜良升的性命,要不然何至于处处受人制掣!
竹帘里的人似乎想到此处,也觉得没意思,揉着生疼的额头,“……我这些日子在庄子上躲清闲,北镇抚司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几个利害角色,怎么没人过来报过我?”
震三不敢为自己申辩一字,只捡能说的说了。
竹帘是新制的,春天的一抹浓绿似乎还挂在上头徘徊不去。那人把琴抛开,又拿了一把形状灵巧的小锉刀慢慢雕琢起手中的木把件。
金黄芳香的檀木刨花片刻就堆积在他的脚边,似乎若有所思,“……是奉安夫人的儿子,今年的武状元?”
震三赶紧将功折罪,事无巨细地禀报。
“这个周秉的档案我已经收集好,前些天就已经送进园子让艮八呈给公子。这人粗粗一看,除了一张好脸似乎并无其他可取之处,所以北镇抚司指挥佥事冯顺才会把这件案子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