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天,她梦见一个人族少年,挎长刀,骑白马,于万军之中奋力拼杀,没命地朝一个地方奔去。
在他目光的尽头,突厥城池望楼的顶端,绑着一个瘦弱的少女。那是她自己。
他脸上满是自己的和敌人的血,刀口也砍钝,眼前却永远隔着数不尽、数不尽的人潮。
他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走到她身边。
一只长箭朝他射来,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少年跪倒在地,将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目光却仍旧望着她。
“山有榛,隰有苓。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她大叫一声醒来,却看见那少年就坐在她身旁,手里一本兵书,眼神关切:“做了噩梦?”
梦中的一切有的已经发生,有的却尚未发生。她果然如梦境中所预示的,找到了那个梦中的少年,对方却还不知道未来命运的无常。
她渐渐知道,自己不仅能通晓万物所言,还能预知未来。梦境并未停止,甚至一天比一天都清晰。她梦到自己不仅会遇见他,还会爱上他,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将为了她而战死沙场。
但此时,她尚未爱上他,只是好奇,为何自己会对这个人族少年感兴趣,甚至不由自主地装聋作哑扮可怜靠近他,初次见面就咬了他的脖子,也只是想尝一尝……对,尝一尝他的味道。
五官虽已开启,却仍然迟钝,她唯有触觉和味觉最为灵敏,比起人,更像兽。
她在战场和废城中见过男人如何对待女人,她也渐渐知道了自己是女人。她学什么都很快。她坚信,人族的男人,都会那样对待女人。王队正也会如此对待她吗?她有些好奇。
但他退了。她屡次试探,他屡次退却。她明明能嗅出来,他喜欢她,也想要她,可为何不愿碰她?
他是她自下山后,第一个无法把控的人族。
越是无法把控,就越是想了解。
次日早上,天还没亮时,他就带着她出了大营,营外不远即是交河城,此刻城头却燃起狼烟,烟火微弱,城楼上也没有守军。他见势不好,调转马头转而朝军营疾驰,直奔将帅大帐,不久后,战报即传遍全营——就在今早,交河城被突厥军袭城,内外勾结,交河失陷。
他掀帘出了将军帐,一脸歉疚地看着她:“交河失陷,你已无处可去。若愿意,就跟着我……我送你回长安。”他问了军中识字最多的同袍才知道,镐京是长安的旧称。
她早知交河会沦陷,也知道她会继续留在军中,只是不知道,他竟然会主动要她留下。
边关失守,命如草芥。带着一个身份不明、还是女扮男装的人在军中,若是被发现了,他的多年军功化为乌有不算,还要搭上性命。
她近日才刚学会算计,就算得比他好。这笔帐,与他绝无好处。
“为何帮我?”
数天后,她才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王孝杰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狗尾草,眼神清澈。
“我只是觉得,不能就那样丢下你。”
朔风吹过,掀起青草离离。明日即要与突厥军在交河城外交战,他却有心情在野外吹风。
“若是明日我死了,你就随军往南跑。顺着黄河南下,就能到长安。”
“死是什么?”她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