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山上,十年同门学剑,也曾并肩而立。可惜到了混迹江湖的时候,自己绰号“一世偷生”,做下九流的买卖,师兄绰号“无双君子”,配“藏锋”铁剑,统率师门。两人身份悬殊,天南地北,想见也见不上一面。
唉,也不知道应师兄知道自己头断身死後,心里是何感想。
若有来生,只希望罪名得昭,活得像应师兄一般,平生如剑。
顾怀昭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围浓浓的白雾忽然都散去了,耳边滴滴答答地响著水声。顾怀昭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汗津津地躺在一张硬床上,身上盖著厚厚的棉被,病得全身滚烫,喉咙像著了火似的。
他想动一动,四肢却不听使唤,只能瞪著眼睛,一件件辨别著屋里的摆设。
蓝布被面,旧蚊帐,硬木床。
红穗木剑,矮书橱,祖师画像。
他浑身发抖,过了半天才喘了一口粗气,只觉得有人在捉弄他。
正魂不守舍的时候,门吱呀响了一声,一个中年男子冒著大雨从外面进来,背上背著一个瘦弱的少年,两人身上的鲜血被雨水浇得变了颜色,汇成一条条淡红色的水迹,顺著脖子往衣衫下流。
男子看见他醒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哑著嗓子招呼了一声:“你醒著啊,怀昭。”
说完,弓著背,打开柜门,取出柜里折好的棉被,草草铺在地上,把背上驮著的少年一点点放了上去。
“这孩子叫应雪堂,算来应该比你年长几岁,是我应师叔家最後一点血脉……”男人一面说,一面用手把少年饱浸鲜血的布衣撕开,胡乱上了点伤药,就把药瓶塞在了顾怀昭手里。
“为师得走了,这些日子不要出门。等能起来的时候,就替你应师兄上点药。”
男子说著,放不下心似的,握著顾怀昭的手紧了一紧,然後才站起身来,一面回头看,一面一瘸一拐地走进雨里。
还未关紧的门板外,整座紫阳山陷落在空山苦雨中,山泉迸发,群鸟聚寂,瓢泼雨势无边无际地下著。
顾怀昭攥著药瓶,一动不动地躺在硬床上,许久,一行水迹忽然从眼角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