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声从远处传来。
芥川龙之介怀抱着皱巴巴的纸袋,在人工岛与横滨市区相连的唯一一条陆桥上奔驰。
他已经很是疲惫了,嗓子干渴、喘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
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不带任何理由的帮助自己。
是强者的怜悯吗。
他想。
脑中又浮现出不知名姓的两个人。
一双浅蓝的眼,像是他站在擂钵街外围望向远方时,晴朗透彻的天空。
另一双鸢色的瞳,却和他低头看见的擂钵街一样,是沉凝着黑暗,看不见光亮的深渊。
强者……
即使年纪只比他大一些,却能从枪械与异能力交锋的战场轻易离开。
而他却只能躲进纸箱,束手无策的等待着交战结束。
等我到了那个年纪,也能做得到一样的事情吗?
我也能泰然自如、悠哉闲适的走在夜晚的横滨里吗?
芥川龙之介反复诘问着自己。
不知道。
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在擂钵街里、在横滨市区寻找三人份的食物,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还是个问题。
可是。
只要妈妈还在、只要小银还在。
他即使只剩下一口气,也会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就像那个缠着绷带的人说的一样。
所谓芥川龙之介……这个活的没有一丝人样的生命体,只是一条可悲的野犬。
芥川龙之介借着遮蔽物隐藏起瘦小的身躯,快速通过擂钵街前的贫民窟里各个小型组织的地盘,又绕过了成群结队的犬只狩猎觅食的路线。
他的动作熟练,步伐毫不迟疑,是走过无数遍、尝过无数苦头得来的经验。
小小的手掌按着自己像要炸裂一样疼痛的胸口,芥川龙之介一脚深一脚浅的从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块组成的“阶梯”走入擂钵街,准确在无数个凌乱建起的建筑物里找到通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栖身之所的路。
妈妈、小银,我把食物带回来了。
再等我一下——
已经能看见了。
他小小的窝巢里亮起的灯光。
快到近前,他才发现屋外站着一名年轻力壮的男人。
不速之客。
芥川龙之介漆黑的双瞳震颤,心中升起不详而残酷的预感。
他加快脚步,急奔过去,直直撞上了男人的大腿,手中紧抓了一整天的纸袋跌落在泥泞里。
两块干面包和装着羊羹的盒子从纸袋里摔出来,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小鬼,干什么?没瞧见我们在办事吗?”男人轻而易举的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提了上来。
芥川龙之介全然顾不上自己,勉力的侧过头去看本应使他感到安心的栖身之所。
窄小的屋子里塞进三个男人,顿时显得拥挤逼仄了起来。
病弱而美丽的母亲,一身被殴打过的青紫,倒在地上歪着头虚弱的咳着血,眼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身前覆着的男人依旧残忍的摆弄着她。
年幼的胞妹满头是血的昏倒在一旁,有男人以污秽的目光看着她,不怀好意的说着“卖掉”、“自用”一类的词汇。
“仔细一看,你和这两个女人长的还挺像的嘛。”男人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了芥川龙之介一眼,“是她们的饲主吗?哈哈哈哈回来的正好,来看看你的女人们,现在是多么的美丽!”
他将芥川龙之介朝屋子里甩了过去,兴致盎然的跟进去。
芥川龙之介呛咳着以手肘支撑着地面,一点点爬到覆在母亲身上的男人旁边,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脚筋。
——像走投无路的野犬,撕咬着敌人的骨血。
男人吃痛,原先的兴致都消失了,哀嚎着喊:“哪来的臭小鬼,快把他拉走!”
他另一脚不断踢打芥川龙之介的腹部,一手抓着芥川龙之介的头发想将人拉开,也一时无法成功,痛苦的跌坐下来,“看什么戏,快来帮忙!”
屋子里的同伴这才慢吞吞的过来,拽着芥川龙之介往外拖。
芥川龙之介仇恨的、痛恨的瞪着男人,牙关咬合,竟是生生将男人的脚筋咬断了。
芥川龙之介被一把掼到角落里,满口都是敌人的血腥味,眼前一片黑暗。
“晦气!”男人扯过一块布来将血流不止的脚后跟捂住,“呸,好好地兴致都没了,把那小的带上,走了。”
“这女人还留吗?”
“放着吧,个病秧子,一点趣味都没有,难玩的很。”
“那这小鬼呢?”
芥川龙之介趴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里暗淡黑沉的恨意,“放、放下她。”
“还活着呢,要杀了吗?”
被咬断脚筋的男人恶意满满的用另一只脚踩在芥川龙之介的手掌上,“不用了,和他妈一样,只是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让他在这里等死吧。”
“行,走了!”
芥川龙之介和母亲涣散无光的眼睛对上了。
她的唇艰难的蠕动,无声的呼唤着——
……小银。
小银!
“不会让你们带走、小银!”
愤怒驱动着芥川龙之介无力的身躯,他冲过来,一头撞上抱着芥川银的男人,下一秒又被踹进角落里。
弱者。
我是……连母亲和妹妹都保护不住的弱者。
弱者没有生存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