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没有回答红药,看了一眼东厨里的徐达,到主屋檐头下边拉过来一张五尺的长凳坐下,拍了拍长凳另一端。
“坐吧。”
红药拂起身后的裙裾,并腿坐下了。
李蝉用膝盖支撑双臂,半抬起头望向天井外。
“我有记性时,就已经在桃都山下了。”
天井的瓦檐下是深黄色的烛光,檐上晨曦泛着潮湿的暗青色,东厨的柴火声噼里啪啦,街上隐约传来卖饧糖的吹萧的声音,间杂了几句侵晨行贩的叫卖,迅指转过翠红香,回头便入莺花寨之后,是黄橙绿橘、凝霜柿饼、龙缠枣头之类词句。
玄都的清晨这么热闹鲜活,李蝉的声音却像是一道自极西苦寒之地飘来的冷风。
红药看了看李蝉的侧脸,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
“也不知道是谁把我丢在那的,我有记性时,能识文断字,也会说话,还记得一些景象,一些故事,唯独不记得半点关于我自己的事。那时我年纪也小,身无武艺,还好遇到了笔君。”
红药想了想,“也许是阿郎家中长辈被流放到那去了,然后丢下了阿郎。不过,看阿郎的眼睛,不像是大庸中人,倒像是异邦人。”
李蝉道:“我本来也这么认为。但走出桃都山这么多年,我一路东行来到大庸,路上在梵生国、宝狮子国、大月国还有龙武关外的几个羁縻州都待过一阵,没有一个地方跟我的记忆相似,最后到了大庸,也是一样。笔君说我是天人化生,不过这谁说的准?在宝狮子国里,有个假和尚见了我的眼睛,说这是报通,报通就是宿世果报带来的神通,他说我是菩萨转世,我没经住忽悠,把自己的事告诉他了,他说这是胎中之迷,我信了,被骗了不少钱。”
红药听得胸脯微微起伏,气道:“这骗子可恶,后来怎么样了?”
李蝉哈哈一笑,“后来被我抓到,扒光了扔城门口,他还骂我冒充菩萨转世。”
红药忍住笑,想到市井里头的确有不少自称谪仙人的卜者,还有号称神鬼化身,能够沟通阴阳的禁婆,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么一比,阿郎这天人化生也不算稀奇,放到说书先生眼里,多半还要被嫌一句老套,非得再安个紫薇上帝转世之类的噱头,才赚得下看客腰囊里那两枚铜板儿。
“那阿郎在大庸待过一阵后,还要去周游天下吗?”
“不去了。”李蝉伸展双臂打了个哈欠,活动脖子,“辗转这么多地方,也就大庸国对我胃口,近日把生活安顿下来,就要想办法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