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为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女人了?”谢茂问。
苏青松脸色一窒,从未想过谢茂会问这个问题。
是的,从他出生开始,这个世界就没有女人了。作为被奴役殖民的土著人类,虫族并不教授他们历史等知识,他们从小学的就是如何讨好虫族,如何给虫族生蛋,如何给虫族家庭做服务。
人类给雌虫生蛋,诞生小虫崽儿,人类又是如何出生的呢?
苏青松不知道。
他生下来就在人类成长中心,身边只有和他一样大小的小男孩。
他也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从沉眠中睁开眼,就自动从单人床上下来,听从教养员的吩咐,去洗澡穿衣服,吃饭,上课,下课,睡觉,玩耍……一切行为认知不需要培养就自动诞生了。
一直到他接触到了解放者,才知道了人类的历史,知道了人类被虫族奴役的过程,知道了那场惨烈却以失败告终的反侵略战争。
“虫族和人类没有生殖隔离是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我一直认为,也许这是一种寄生。雌虫是一种单性繁殖的产物,他们把卵寄养在人类身上完成生殖过程,现在看起来,”
谢茂指了指那袋剩下的营养粉,“他们对人类男性的身体进行了某种改造,使人类更符合繁殖需要。不过,这种改造应该是不稳定的,导致人类必须长期摄入某种物质,才能保证繁殖的安全。”
“我们每天都吃粉餐,不是因为物资缺乏,而是他们需要我们吃?”苏青松问。
谢茂点头。
一个科技如此发达的种族,会因为缺乏食物,不得已在社会上执行两套不同标准的食物配给制度?
这根本说不通。
苏青松常常会偷吃虫子的蔬果肉类,这是在厨房干活的福利。他并不吃独食,昧下一点新鲜的蔬果,全都拌在当天的人类饭食里,大家一起享用。那时候,他就发现了营养粉会变成晶莹色的半透明状态,那时候人类们还天真地认为,这就是营养粉的特性,代表着真的很营养。
但,实际上那是一种对虫子的警告,代表着,虫子不要碰触,那是人类改造计划的一部分。
苏青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到了他们这一代,人类对虫族的感情已经变得很复杂。他们从小被驯养,大多数人类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苏青松接触过解放者,感情上对抵抗军有些亲近,然而,他依然对虫族没太多恶感。
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当苦难成为日常,很多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应该反抗。
他的虫族丈夫长相俊美、力量强大,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并不在最底层。尽管服侍丈夫很辛苦,可是丈夫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可能天天都在家。只要熬过夫主的休假日,把他伺候好了送去连队,日子还是能过去的——他有吃有穿,有信仰,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反抗?
毕竟,人类最重要的就是家庭啊。在人类成长中心时,他们常常只能吃半饱,需要做很多活儿,名义上是家政培训,实际上就是免费做工。那时候,小小的男孩子们就在心里憧憬,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能嫁出去,只要伺候好虫族丈夫,就能有自己的家,吃饱穿暖睡足,多幸福啊。
哪怕结婚之后,可能会被丈夫惩罚虐待,可是,哪个人类不受点苦呢?虫族就是力气大啊,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不守规矩的妻妾难道不应该被丈夫教训吗?家里妻妾众多,所有人都不守规矩,只管自己高兴,那家里还能安生吗?争宠的小妖精还能不蹦跶?当然要准备好产房,随时惩罚啊。
谢茂觉得他们的人生充满了欺凌与不幸,他们自己并不那么认为。
现在,这个充斥了苏青松整个人生的谎言被戳破了。
虫族和人类的结合从来就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它就是单方面的剥削与利用。虫族处心积虑地改造了人类的身体,放出天大的谎言,逼迫哄骗人类吃加了料的粉餐——一切为了繁衍。
生活近在咫尺。
要苏青松扛着枪去投奔抵抗军,他想了很久也做不到。那实在离他太远了。
现在他发现虫族对他的戕害也近在咫尺,近到了他每天所吃的每一口饭里。只要他不想饿死,他就得一口一口吃虫族喂给他、改造他的“毒药”。
逃避不下去了。
“我要告诉所有人。”苏青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