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崔嵬问他:“哥,你恨不恨爹?”
崔嵬抬头望着斗姆元君的泥像,沉默了好久,叹了一口气道:“我恨崔文弼。那个杀害忠良、屠戮士兵的崔文弼,恨他瞒了我这么多年。但是作为我的父亲,他对我已经尽了全力在教养,更痛苦的人,应该是你吧,你恨不恨他?”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从来不问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太痛了,所以抛给你,没想到你又扔了回来。”
崔嵬摇摇头道,“我的错。”
“我一直是逃避的姿态面对伤害我的人,身体逃不开,心逃,心逃不开,人就离开。仔细想想,有些东西,可能是永远也逃不掉的,就像影子一样,人怎么能逃开自己的影子呢,那是自己的一部分。就像我从前告诉你的,我常常觉得死不足惧,但是现在,我有了腹中的孩子,我开始正视我的影子,我和家人的关系,我和刘珩的关系。我不能把这黑漆漆的影子,留给我的孩子。”
“会好起来的,苦日子过到头了,就会好起来。”崔嵬走到门前,看着漫天的星辰,眼中闪烁着光芒,“我们每一个人,就像着浩瀚夜空中的一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改变不了命运的车辙,改变不了历史的洪流,仅仅是繁星中的一粒尘埃。但就是这样的一粒尘埃,也在拼尽力气的,燃烧生命的光芒。”
我倚在柱子上,不自禁地扯起了嘴角,崔嵬的话,给这荒山野岭的破庙带来一丝暖意,我以后,或许会再和刘珩相聚,或许不会。细细想来,我真的爱过他,也真的恨过他。他有他左右不了的时局,我也有我左右不了的命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会好好活着,就像这玻璃夜空中的一颗微如尘埃的星星,发出自己微弱的光芒。
不知刘珩那里发生了什么,后来追兵竟然没有追来。
封平是和上.京全然不同的北境风光。无垠的荒漠,聒噪的狂风,肆虐的黄沙,刻骨的荒蛮。
接连几日的路途颠簸,我们终于到达了镇北军的大营。
崔嵬虽是个武将,到底在京城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乍一见了这一景象,也是有些呆愣了,微微蹙起了眉头。
“崔将军,怎么,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怵了?”
我挑了个四下无人的时候打趣他道。
崔嵬摇摇头,“我怕什么,但你到底是个孕妇。”
原来是担心我,那倒大可不必,老天爷戏耍得我也够了,现如今我什么场面没见过,横竖是比从前的日子苦些罢了。
这万里狂沙的场景,原本我只是在戏文里听过,如今亲见了,非但未觉得风沙催逼得紧,反而胸怀开阔,说不出的畅快。
我笑嘻嘻地给崔嵬抱拳行礼,“只怕要借兄长大人的大帐安身一段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