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旭生想要解释,但是那莹白的胳膊抵在那里,牢牢地吸引着他的视线,他的唇角微颤,喉咙干渴得不可思议,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刻,闻旭生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他沉默地伸出手,抓住了时景歌的手腕。
就在这一刹那间,闻旭生发现时景歌的胳膊微微一颤,紧接着,时景歌连眼睛都闭上了。
但是时景歌的下巴还是抬得高高的,十足的倨傲,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如果不是时景歌的指尖还在颤,这一幕还挺有说服力的。
闻旭生心尖一软,这家伙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闻旭生想问,又说不出口,他又想笑,倒真的笑了出来。
可是那个笑,因为过于短促和闻旭生喉咙太过干哑的原因,听起来颇为奇怪。
时景歌的唇/瓣抿了起来,睫毛颤着。
闻旭生可以听到时景歌近乎于急/促的呼吸声。
“我要咬了啊。”闻旭生突然开口,声音很哑。
“快点,”时景歌深吸一口气,粗暴地开口道,“你怎么那么磨蹭?”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利利索索得行不行啊?磨磨蹭蹭干什么?等打雷吗?
闻旭生又笑了,那笑声委实说不上多么好听。
时景歌有些恼怒地睁开眼睛,“你快点行不行啊?我还忙着呢!”
闻旭生慢慢低下头去,时景歌赶忙闭上眼睛,就在闻旭生的唇碰到时景歌胳膊的那一瞬间,他骤然抬起了头。
时景歌:“?”
闻旭生慢吞吞道:“你怕吗?”
“怕你个鬼!”时景歌咬牙切齿,“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自己可以承担后果!”
“你能不能快一点?!”
“你再不开始,那你别吸了!”
顿了顿,时景歌恼怒地补了一句,“饿死你算了!”
愿意让我咬,是怕我饿死吗?
可是我是饿不死的啊。
闻旭生脑海中飘过了这么一句话,“那我开始了?”
“你能不能给老子快一点!”时景歌几乎接近于暴怒。
闻旭生终于低下了头。
他的唇又一次贴上了时景歌的手腕处,很轻很柔。
如果这时候时景歌睁开眼睛的话,就能看到闻旭生那一张通红的脸。
但是时景歌没有睁开眼睛,于是闻旭生慢慢地张开了口,舌尖在时景歌手腕处滑过,时景歌微微一颤。
他觉得有些痒。
然后,他便听到闻旭生的声音,“好了。”
好……了……?
时景歌微微一愣。
他好像……并没有感受到牙齿的存在啊。
也没有感觉到疼。
真的咬了吗?
时景歌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没有任何伤口。
“你……”时景歌愣愣地看向闻旭生,此时闻旭生的脸色已经恢复平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吃饱了。”闻旭生舔了舔唇角,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真棒。”
时景歌看看手腕,又看了看闻旭生,好奇道:“你吃了什么?”
闻旭生高深莫测地看了时景歌一眼,轻快道:“吃的你啊。”
时景歌:“?”
吃了我什么啊?
还没等时景歌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就听到闻旭生笑眯眯道:“小歌。”
“嗯?”
“我给你准备了份惊喜。”
“?”
“现在去的话,正好能看到这份惊喜盛放。”
“什么?”
闻旭生不答,只笑着对时景歌伸出手,“要去吗?”
时景歌白了他一眼,“废话。”
自从葬礼过后,时景歌将以前丢下的礼仪全部学了回来,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
闻旭生看着时景歌,心里陡然有些后悔。
……刚刚应该趁机多吻两下的。
……那也算咬。
“闭上眼。”闻旭生拉起时景歌的手,“走了。”
时景歌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意识突然有些朦胧。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头上有一个柔/软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闻旭生定定地看着时景歌,眼眸幽深,半晌,他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可以睁眼了。”闻旭生低低道,嗓音又变得沙哑起来。
时景歌睁开了眼睛,有几株东灵花在他眼前悄然盛放,刹那间,时景歌呼吸一窒。
“这……这……”时景歌突然说不出话来,他干脆不说话了,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些东灵花,但是还没有碰到,就又缩了回来。
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成、成功了吗?”时景歌扭头看向闻旭生。
闻旭生点了点头,“是啊。”
时景歌呼吸一促,“我哥——”
他说不下去了,只定定地看着闻旭生,眼底满是光亮。
但是那些光亮,是闪烁的,是摇摆不定的,在那些光亮之下,是深深的惧怕。
时景歌怕见不到他的哥哥。
闻旭生知道。
“你能见到他的。”闻旭生对他笑笑,“能见好一会儿。”
时景歌这才放下心来,他长长地松了口气,眼底终于涌现出期待。
“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闻旭生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个问题。”
“你问。”时景歌毫不犹豫地开口,别说一个问题了,就是一百个,他也会答。
“那个江明欢可能有问题。”
“按照我们的推论,他可能是为了东灵花而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所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是骗你,利用你,你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容忍呢?”
“你为什么还留下他呢?”
闻旭生定定地看着时景歌,“你最讨厌这种行为的,不是吗?”
当初,他确实对时景歌撒了谎,但是旁的什么都没做,时景歌也是极为愤怒的,如果不是时景歌那时候自己都接受不了真相,闻旭生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被踢出时氏领地了。
但为什么……江明欢不一样呢?
是,是没有证据证明江明欢真的是这般,但嫌疑摆在那里啊,不是吗?
为什么江明欢这么特殊呢?
是因为小歌……?
闻旭生的眼眸微微一厉。
一时间,他竟然不敢想下去了。
闻旭生安静地等待答案。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时景歌似乎这才确认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迷茫道:“……啊?”
时景歌眉心拧紧,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问,我为什么没有把江明欢赶走?”
闻旭生沉默片刻,“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时景歌:“?”
“所以,”闻旭生如善从流,“你为什么没有把江明欢赶走呢?”
“因为他姓江啊,是来参加葬礼的客人啊。”
时景歌说得理所当然,闻旭生缓缓在脑海中打了个问号。
沉默片刻,时景歌仿佛明白了什么,叹气道:“那些只是猜测。”
“我可以因为那些猜测而防着他什么,但是却不能直接赶人。”
“有些事情,时景歌做得,时小少爷做得,时少爷却做不得。”
时景歌沉默了片刻,在闻旭生开口之前,突然开口道:“我以前,其实也问过我哥哥,类似的问题。”
“我问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故作友好,不觉得虚伪吗?”
“我觉得像我那般,肆意妄为,只听自己的,只做自己想做的,才是潇洒,才是……”
时景歌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当时,我哥只跟我说,长大了你便懂了。”
“他其实跟我说过好多遍类似的话,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很希望我长大,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又不希望我长大。”
“我以前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我只需要做我想做的事就好,就是天塌下来,前面也有人替我顶着。”
“我爸,我妈,我哥,我的圣侍骑士等等,他们都会挡在我的前面,让我做那个无忧无虑、肆意妄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时小少爷。”
“但是现在,我不是时小少爷了。”
时景歌抬头看向闻旭生,他没有哭,但是却让人的心都揪起来。
“我不是了。”
“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可以做了。”
他没有哥哥了。
那座为他遮风挡雨的大山塌了。
所以,他必须自己成为另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山。
他不再是一个纨绔小少爷,而是一个可以代表整个时家的时少爷。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附加了其他的含义,可以被无数人分解成不同的意思。
所以,他再也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胡来了。
时景歌的声音很轻,听在闻旭生耳朵里,却足够重。
闻旭生张口想要安慰时景歌,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词汇,而在这个时候,时景歌自己就走出来了。
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像竹子,宁折不弯。
他问,彬彬有礼,“你问完了吗?”
闻旭生沉默点头。
时景歌又问:“那我……可以见我哥哥了吗?”
闻旭生定定地看着时景歌,又一次点了点头。
“今晚就可以。”
时景歌抿了抿唇,有些失望,他想要立刻就见。
而就在这个时候,闻旭生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或许,你可以给你哥哥准备一份礼物。”
时景歌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闻旭生笃定道:“他能收到。”
“只此一次。”
于是时景歌赶忙去为他的哥哥准备礼物。
闻旭生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原来如此。
那江明欢就更要走了。
不能让江明欢这个外人,窥视到你狼狈的模样,不是吗?
于是,本来毫无睡意的江明欢,突然有了睡意。
他很快就睡过去了,并且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里,他的父亲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看着他的方向,缓缓叫了一声“明儿”。
江明欢猛地惊醒,他心惊肉跳,拼命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但……万一呢?
江明欢的脑海中不时蹦出这几个字。
而且,他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真的不是什么预警吗?
江明欢坐不下去了。
梦里,父亲气若游丝的模样反复在他脑海中出现,让他十分不安。
他决定不再耽误,立刻返程。
至于时景歌……他们总会再相遇的。
他还可以再来时氏领地的。
江明欢下定决心,去找时景歌告别。
此时时景歌正在为哥哥准备礼物,因为时间紧迫,闻言也没有多劝,只祝江明欢一路顺风,还派了骑士队护送他一段路程。
江明欢定定地看着时景歌,“我们会通信吧?”
时景歌点了点头,江明欢要是给他写信了,他还能不回咋地?
江明欢抬手给了时景歌一个拥抱,时景歌满脑子都是哥哥的礼物,猝不及防之下,被江明欢抱了个正着。
一旁的闻旭生:“!!!”
不过江明欢很快就结束了这个拥抱,他转身对时景歌挥手,“再见。”
时景歌点了点头,客气道:“再见。”
还想和小歌再见?
想得倒是挺美。
闻旭生阴郁地看着江明欢的背影,觉得还是太便宜他了。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让江明欢的噩梦直接做到半夜!
江明欢离开之后,时景歌连忙回去,继续准备自己的礼物。
只有这么短短小半天的时间,准备什么大件的礼物都是不现实的,时景歌又想要将自己亲手做的礼物送给哥哥,那么可选择性就很小了。
思前想后,时景歌决定送哥哥“护身符”。
当然不是真的符。
他所拥有的东西,大多来自于父母和兄长,只有一块蓝灵玉,是他自己赢的。
是年少时,在哥哥的生日宴上,与另一位贵族小少爷打赌,从那位贵族小少爷手里赢的。
那是他唯一依靠自己而赢来的战利品,所以十分骄傲,也十分珍惜,所以一直携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