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香对夏油杰说:“谁来照顾你呢……”
回去之后,他们并没有再次进入夏油家的房子。舞香和夏油杰一起坐在屋外的廊边,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不过夏油杰什么话也没有问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他看见漫天的光之虫在空中飞舞,自醒来后才能目视的奇异物质从四面八方涌入院中,他听见无名的祭典中神乐铃穿过漫长的距离抵达此世……在他们的脚下不知何时升起了莹绿的光晕,地面下逐渐清晰的光之河正在缓缓流淌。
在黑暗中升起的光亮,从地下蔓延而来,无名无姓的客人们,就这样前来拜访了。
氤氲在他们周身的光不知何时驱散了院中的黑暗,夏油杰听到他们带来了祭典的鼓声和铃声,前来拜访的、看不见脸的客人们身上悉数披着白布,井然有序地排成了一列队伍。
悠长的声音在呼唤着:“神无月阁下……”
舞香神情安静地注视着这些来客们。
“有的时候,‘虫’也会拟态为人形,邀请人类参加宴会,这就是‘虫宴’。”在夏油杰的耳边,忽然响起了舞香的声音,她告诉夏油杰,“他们会将绿色的酒碟盛着光酒送到人类手中。”
光酒是生命最本初的物质,它带着浓郁而又鲜艳的绿。
“而在虫宴中喝下光酒的人类,则会被转化为‘虫’,前往另一个世界。”
一千多年以前,生下了舞香的女人,她正是在生产之后,经过虫宴,喝下光酒,被“虫”带去了“那边”的世界。
按照原本的“命运”,“神无月”也早该在一千多年以前,结束自己作为“人”的一生,回到山中成为山主。
但在她作为人类诞生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也陷入了命运之流,轻易就被改变了。
舞香说:“但这就是人类的命运。”
在转生为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将陷入这条洪流中。
“你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舞香问夏油杰,不过她又握住了对方的手,“或许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夏油杰依旧神情空洞,一言不发。
或许在更早之前的时候,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在那年夏天,他动手“咎错”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然而在现如今夏油杰的内心,虚无占据了他的全部,即便是过去那些令他无比挣扎与痛苦的记忆,现如今也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
就好像……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心生波澜了。
舞香轻轻地抵着他的肩膀,细雪无声地飘落下来。
仿佛雪一样轻柔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谢谢你……”
披着白袍的“虫”步伐缓慢地围走在舞香身边,“虫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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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五条悟抵达夏油杰家的旧址时,他又一次见到了那条森古恢弘的光之河。
但这一次,光之河上却不只有那个女人。五条悟看见无数身披白袍的人影围坐成一圈,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而其中唯一可以辨认的背影——五条悟觉得无比熟悉的背影,只有她。
“舞香。”
听到了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她手中捧着的颜色无比浓郁的绿色酒碟也随之掉落在地上,无比平整地碎成两半。
“虫宴”被打断了。
可在那张少女模样的面孔上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种早有预料的神情,她轻声说:“你来啦……”
五条悟曾在自己人生的三个不同阶段遇见过她,而她同样处于三个不同的阶段。
在幼年时期遇见的神无月,在少年时期遇见的阿弥,以及青年时期遇见的舞香。
他们曾在彼此的生命中擦肩而过,命运的水流经过短暂的交叠,而后流向不同的未来。
神秘的仪式在五条悟出声的瞬间仿佛镜花水月一样破碎,那些围绕在舞香周身的白袍身影顷刻间被打散,最终化作细雪般消融远去。而与之一同消匿的,也包括那条莹莹发亮的光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