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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按下杜仲已亡的事, 只顺着她说:“叫杜仲, 听云安丫头说她哥哥因生在二月,又姓杜, 且杜仲本是一味良药, 便取了这个名字。嬷嬷有话直说罢, 时候不早,凤哥儿那里还有事。”

“好!好!,杜仲树修长挺拔,是良材栋梁!”

李嬷嬷攥紧她的手:“他们是你的外甥和甥女!留着咱们李家的血呐,凤姑娘比他们又退出一射之地了——我实在没想到我病了这几日,太太就把杜丫头做了陪嫁,这可如何是好!幸好还有她哥哥在,但正因为仲哥儿在,为了他的脸面,这杜丫头也不能在别家做个丫头!请凤姑娘三朝回门的时候带她回来罢,日后挑个亲戚故旧把她嫁回苏湖去,也是段善缘……”

大嬷嬷后面说的什么李夫人都没听进耳朵里,她心口怦怦只跳,又惊又喜,又喜又悲,更有悲从中来、心如刀割,一下子站起身,拂掉大嬷嬷的手:“嬷嬷说什么?云安是我的外甥女,哥儿是亲外甥!这么多年您一直知道,却任由两个孩子流露乡野,艰难活着?”

不知为何,她心里几乎立刻就信了大嬷嬷的话,好似有种“本该如此”的想头。

李夫人愈发语无伦次,气道:“还有云儿,她是我妹妹!她当日那般遭遇,你怎么不说!想我李家人丁单薄,几乎断绝,嬷嬷安的什么心,瞒到此时!”

李夫人回想这些年,看着炕上靠着猩红毡条靠背的老人家,突然倍感陌生。自她嫁给老爷远离故乡,大嬷嬷就是她最信任之人,许多事情都任她施为,李夫人做梦也想不到大嬷嬷会对她藏私,甚至瞒下诸多要事。

李大嬷嬷看到那眼神,酸涩中升起一股子慌乱,泪道:“并非我有意瞒着姐儿,实在是不能启口,当日我应过老太太和老爷,不许告诉你,但我有照应云儿。云儿自己是知道自己身世的,我一直想有一日或许她自己会吐口,可没想到她骨硬心狠若此,到死也没对你流露半点。”

她话里的姐儿说的是李夫人,乃是幼年称呼,这时提将起来,不免有引旧情之意,只是李夫人满颗心都被愧悔所占,没留意到这个。至于那“老太太”“老爷”之语,却是指李夫人的祖母和父亲。

“是我害她沦落那田地,怎能怪她不说……”李夫人嘴里发苦,想起杜云安,立刻说“云安,云安!我立刻派人将她接回来!”

“不可!”大嬷嬷一听,忙拦住:“不可闹大了,待凤姑娘回门了,悄悄留下她就是。不然对外如何说呢?”

这老婆儿还道:“姐儿虽是甥女,但凤姑娘亦是侄女,太太更疼了这么多年,不犯急于一时伤了凤姑娘的脸面。”

怪道总觉得亲近,李夫人拭泪,原来是冥冥中自有血脉亲情在里头。她这会儿也想,若果然速速接回了云安,必然引得众人猜测,日后还怎么在京中给孩子相看好亲事,别为一时之快误了孩子的终身才是——还是尽快修书一封送去娘家,叫父亲出面从南边认回外孙女,自己大张旗鼓的接来身边抚养,这孩子今年就及笄了,明年三月三正好大办笄礼,叫京中各家知晓她李家的小娇娇,也好把亲事相看起来……

握着心口,李夫人几乎等不及大嬷嬷慢腾腾说那些陈年旧事,她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要办,仲儿那孩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李夫人要派信得过的人手去找寻。

要么说人心知亲疏呢,看此情此景,不外如是。

不知杜仲是外甥时,李夫人听旁人提起他落水失踪多日,叹惋一番过后也认定人活不成了。可知道了这是自家的孩子后,李夫人只盼望吉人天相,觉着未必没有生机,立时便要派心腹去搜寻——不仅如此,她还要告诉老爷,借王子腾的人手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