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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叹道:“腊八蒜消寒图,大俗大雅,林妹妹的这一腔心思,能不教人动容。”

暖阁里的年轻男女们皆是感黛玉之心,湘云此时眼圈一红,却滚下泪来。黛玉知她自襁褓中便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叔婶过活,也忍不住心头一酸,眼眶一热,又怕众人看见了,忙低头自己擦了。

黛玉因她落泪,湘云全看在眼里,当下心里感动,挨到她身边,抽噎着要给她擦眼泪。这两个女孩儿,一个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珠呢,胸脯子一抽一抽的更咽,就扁着嘴给那个已经止住泪的擦脸了;方才忍住不哭了的那个,被她拿手帕子一招,那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一串串的往下掉,越发叫替她擦泪的这个忙得慌。

本来大家伤感,看到这一幕都合不住,扑哧一声儿,闹得哭不成哭,笑不是笑。

“都不许哭了。”云安是这里头最大的那个,当下就道:“一会子上头传饭,这一窝的红眼儿兔过去,没得吓着别人。”

说的湘云两个也破涕为笑。

当夜,云安铺了纸在桌上,用极细的毛笔将今日的情景描画下来:她上辈子的家长奉行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像一众小伙伴们似的被逼着学过些才艺,画虽不好,可素描却还能看。

“姑娘画的这是林姑娘和史大姑娘?这……太像了!”梅月荷月等都像看西洋景一般,围着桌子不住的啧啧称奇。

杜云安摇摇头,她只会依葫芦画葫芦,什么意境韵味一点不能,也就是时下这种画法少见罢了。

把经历世情趣事画下来,是杜云安早就存想的念头,只是到如今才有闲情逸致的做起来——杜云安自谓有此奇缘来到这世,又阴差阳错的有幸与红楼女儿们相处一回,等老来追忆时,若不将种种趣事画下来,总觉的是白白抛费了这一遭奇遇。

云安听女孩儿们叽叽喳喳的看那副“小姊妹拭泪图”,想一想,又单独画了张黛玉的小像放在一旁,香菱边涮笔边端详那画儿,见上头画的是林姑娘抹着眼泪被逗笑的一瞬儿,不由深为敬服:“姑娘画的跟林姑娘一模一样!姑娘得了空,若肯教我画两笔,便是我的造化了!”这女孩子心里存着一个念想,倘若学会了姑娘的画,自己给自己画一幅,日后散出去,或许天可怜见能被父母亲人看到认出来呢。

云安早知香菱是个好学肯学的女孩儿,当下欣然道:“我只会描这种的,你若想学我自然教你。但若是你想画大雪红梅、春日盛景的那种重意境的画儿,我就不会了,我带你去拜四姑娘为师,她虽小,学画却有成了的。”如今这种照物白描的画儿,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我只学姑娘的这种!”香菱鼻子一酸,也不瞒着云安,将心里的想头告诉她。

云安一愣,笑道:“傻姑娘,可不许这么的!这一来不就成了官府缉拿人犯的画影图形了么!”当下世风虽还算开明,可对女子仍是束缚苛刻的——杜云安从后世来,这种画图寻人的法子她早想到了,但根本就行不通。要知当下在大庭广众售卖观看的女子画像,不是钦犯就是花魁,倘若叫香菱的画像散出去,还是自己这种极肖似的画法,那即便找到了她父母,她自己也能被唾沫谣言逼得活不下,甚至还可能被宗族送去庙里作姑子。

“我已托了你林姑娘也替你打听着,”云安宽慰她:“你知道的,你林姑娘祖籍姑苏,林老爷又在扬州做官,全是咱们猜测的你可能的家乡。林家在那里的根基深,他门下的家人帮忙,可比你那种漫无边际的撒画像的想头靠谱多了!”

香菱这才知道自己想的简单了,又听了这话,感激涕零,被云安撵去洗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