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仲、宋辰两个祖上并非军户, 二人是承召募兵丁制度投身行伍的,一步步升到四品指挥佥事,品阶虽不高, 却实打实手握实权,行伍同僚中的根基亦是一点点沓实起来的。对上孙绍祖,杜仲并不虚。
杜仲一面监看其人行事,一面请托兵部任职的友人打听孙绍祖袭官事务。
这世官也并非父死子继那样简单, 袭官子弟需要参加兵部武选司举办的比试,按本朝兵律:“军功袭职子弟年二十者比试,初试不中,袭职署事, 食半俸。二年再试,中者食全俸, 仍不中者充军。(注)”孙绍祖已年近而立,虽生的健壮魁梧, 亦习过弓马,但比试这种事情却要看司部安排的比试对象和项目, 可操控的空间很大。何况上皇在位时还可贿赂得中, 当今却不许军职泛冗, 因此就算打点过也需有些真本事,孙绍祖耽于都中大半年,所为的就是这件事。求娶迎春,亦是看重荣国府在军中的人脉根基。
也是这孙绍祖时运不济,若是提早一年只需使些银子就可得中了,偏落到务实求实的当今手中,白白花费了上千银子,只求到一位员外郎给出的应承,承诺安排他入今年一次‘优容’比试中。所有优试,是将比试对象和比试项目都特地安排的相对简易——这种钻空子的行径,只要不忒过分,便是当今也不会理论,毕竟皇帝也有需优待的对象。
最近一次优试,就在本月,有三十个名额,其中有前岁平叛而亡的军官之子弟十数人,另有出身潜邸的亲卫族戚数名,这些人多有来历,连当今都有垂询过此次比试。是以袭职之人皆想要挤进其中,不提优试,只奔着同试者的关系网就叫人趋之若鹜。孙绍祖使了银子,武选司的员外郎便在一干候试的人中勾选了孙绍祖的名字。
杜仲听闻此事,并未轻举妄动阻人前程,只是静待其后招儿,谋定再行事。——事关女子名誉,不由他不慎之又慎。
……
三日后。
“你就这样看赦老儿入了人家的套?”陈子微大笑着问。
杜仲点点头,贾赦自己色令智昏又仗势贪财,被仙人跳并古玩假局套中,欠下一大笔亏空,实在是自作自受。杜仲本也想阻止他入陷阱,可当这郎君看破孙绍祖同这伙骗子的目的,他就袖手旁观了。孙绍祖的算计不可谓不毒,但对杜仲而言却是东风之举、一臂之力。
“那假员外、假小姐一家是窝行骗已久的老手,专坑骗如贾大老爷这种人。比如贾大老爷这种爱金石古玩的,就先以骨董引出人来,然后美□□其入瓮,捉住把柄后,就演父母捉奸、骨董遗损的把戏,以奸占良家之女、依势凌弱之罪迫其破财。待贾老爷拿回把柄,欲算后账之时,这一户颇为富有的员外之家早已逃无踪影。”这伙骗子十分有行道,对贾赦是这种,对那好赌的、好射猎的、好杯中之物等等的老少纨绔又是别个方法。
“人已扣住了?”
杜仲笑道:“一个不少。这伙人奸诈,虽与孙绍祖合谋,却打的是一骗二的主意,一旦银钱到手,立刻断尾奔逃。”孙绍祖握在手里的所谓的那员外亲子,不过是拐买来调养数年的别家儿孙,这样的小孩儿杜仲就从骗子的老窝找出七八个,皆是当做一个随时能舍弃的后手准备下的。
正同陈子微下棋的林如海捋须一笑:“小子果然如你师父所说,长进了!”
陈子微倒对贾赦被捉住的把柄稀奇,谁不知道赦大老爷最是个混不吝不讲究的人,因贪花好色、仗势欺人而闹出腌臜事情不是头一件了,况且四万八千两不是小数目,怎么逼得他拿出的银钱?
“乃是将爵印信。骗子以右军先生《二谢帖》相诱,并向贾大老爷展显许多金石玩意,哄骗来官印赏鉴。那笔大额钱财则是在贾大老爷写下借据之前,就已用官印并贾大老爷最得意的一柄古扇做抵押在钱庄赊了来,所谓借据,不过是稳住贾大老爷的说辞。”杜仲又笑道:“那骗子一说将女儿嫁给贾大老爷为妾,二只取了一张五千银子的借据在手,三则毕恭毕敬的请贾大老爷回家预备接人,告诉贾大老爷他家的女孩儿将在都中家中相待,那出家宅正是这家借赏印信之处……贾大老爷使人去寻时却发现那宅院亦是租赁的,给贾老爷留下的只有钱庄票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