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他说:“顺路。”我笑了:“你去哪了就顺路?”他略微顿了顿,说:“去了趟碧秀园。”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因为……”他瞥一眼手里的伞柄,神色平静,“咱们家就只有你这一把伞。”“……”
我跟这个没伞的穷人一起朝车站慢慢走去,我被那飘摇的大雪困在了他身旁,我跟他挨得很近,他的左臂轻擦着我的肩。赵知砚捏着伞柄一路没说话,他把伞举得很稳,只是指节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因为用力太久。
上了车,他收起伞,拂一拂右肩的雪。我望着他的右手,才刚拆了纱布没几天,看得见刚愈合的新鲜疤痕:“你的伤都好了吗?”“差不多了,”他说,“只剩肩和背上那两道,还得过阵子再拆线。”我点点头,他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明天晚上我要值班。”
我静了片刻。然后毫不留情地爆笑出声:“真的吗?明天是除夕啊……你这么惨吗?”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胸外这阵子本来就忙得什么似的,好不容易过年了,谁能愿意再值大年夜的班。那么最佳人选自然就是这位在家闲了小半个月的了——
我捂着肚子直笑,赵知砚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笑。等我笑够了,他说:“我还没说完。”“还有什么?”“我想说,”他看向前面,车窗外的灯火斑斑驳驳地映进来,他的侧脸浸在错落的阴影里,“明天晚上,你来医院陪我吧。”
第18章 C17
“来医院陪我吧。”
明明他是在麻烦别人,他语气倒是理所应当的。神色也淡淡的,好像并没觉得哪里不妥。我“啊?”了一声,觉得好笑:“让我大年三十陪你值夜?凭什么啊。”
他没说话,我忽然很烦躁,继续说:“你自己不能值班吗,为什么非要我陪?我今天刚放假,我不累吗,我没有自己的事情吗?赵知砚,我好像没这义务吧。”
我机关枪似地扫射他一顿,赵知砚只是默默承受着不做声。而说完最末一句,我也猛地愣住,我意识到自己突然失控的情绪,其实他全程都是平静的,也并没有真的强迫我去怎样,反倒是我自己声音越来越大,说着说着还炸毛了。
戛然而止的瞬间,空气静得很诡异。我不想理他,扭头看向窗外,琢磨自己忍不住发火的原因,究竟是因为赵知砚试图支配我的时间所以让我反感,还是单纯因为我累了想休息,不愿浪费精力去熬一个无关紧要的夜。
好像都有些,又好像都不太是。我找不到清晰的缘由,郁闷得有些心烦,赵知砚轻声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我怔了怔,回过头来。
公交车在雪夜里行驶着,窗外时不时晃过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他端坐在我身边,还是半分钟前的姿势和神情,我那番张牙舞爪的激烈言辞好似并没影响到他,他依然是心平气和的。刹那间我也后知后觉,原来他真的只是好意。
十多年前的那场交通事故里,我的父母车祸身亡。相比起来我的伤要轻得多,只是些骨折和轻微的脑震荡,再加一点点应激障碍。当时新闻报道说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那根断裂变形的铁架离我心脏不到半公分,再深一点我也要没命了。
我伤好出院后,班主任和社区志愿者轮番带我去做心理疏导。那时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等一切都恢复了,我就可以继续过正常的生活。
可实际上,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恢复正常。那场车祸让我一夜之间多了很多害怕的东西,后来这些年里,我像得了心脏病似的受不得半点惊吓。
我害怕突然间出现和靠近的物体,怕刺眼的光和过度鲜艳的颜色,怕尖锐或震耳的噪音。我怕血,怕雷电。还有就是,怕过年时漫天绽放的烟花。
我有些失神地望着赵知砚,好半天,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却好像并不在意,指节磕了磕伞柄说:“想知道,就知道了。”
我沉默地咬紧下唇。虽然听不太懂这人模棱两可的答复,但事实很明显,我错怪了他,还骂了他。我别着头不做声,过一会,赵知砚重新开一次口道:“来陪我。行吗?”
我抬起眼时,他也正看着我:“我想喝红豆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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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的医院真静。
我走进医院时是晚上九点多钟,外边正在下雪。我一手拿着伞,一手拎保温桶,整个大厅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一些科室病房亮着灯,也都听不见什么动静。
我跟着路标去胸外科,赵知砚的二线值班室不算难找。我推门进去,偌大一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正站在窗边看雪,听见声音,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