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一顿午饭,贺女士都在喋喋不休地询问赵知砚的年龄、籍贯、工作、爱好。我跟徐姐在一边听得几次想打断,立马就被贺女士瞪回去,好在赵知砚还算有耐心,老太太问了他就答,哄得她笑呵呵的,没再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我想倒还真是多亏了高中那些八卦好事的老同学,要不是他们此前已经审女婿似的审过一遍,赵知砚现在未必能答得这么漂亮。大年三十那晚,就当是彩排了。
我见贺女士瞄着赵知砚直笑,看来对他挺满意。也是,天底下哪有当妈的看不惯自己儿子?后来我便安下心来,由着他们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聊,我埋头吃菜,贺女士则给赵知砚倒酒,还给亲自给他夹了小半个剁椒鱼头。
我余光瞥见赵知砚表情僵硬起来,我想笑,又不能笑太大声。我装作没看到,但赵知砚使劲拽我袖子,我只好抬起眼:“干吗?”他做口型:“救我啊。”
啧,这男人可真没用。
我勉为其难地施以援手,把他面前的酒杯拿过来,给贺女士解释:“他不会喝酒,再说还得开车呢。要不我帮他喝了吧。”贺女士有些落寞地“哦”一声,很快又摆起笑容:“那不喝了,多吃菜。这个鱼头今天做得可香啦,这个剁椒的味道你尝尝。”赵知砚:“……”
贺女士,实力坑儿,干得漂亮。我抿着酒杯直笑:“他也不能吃辣。”
饭桌底下,赵知砚给我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这下子贺女士郁闷得连笑容都没了,她大概是觉得跟这位女婿毫无共同语言,扁嘴苦着脸自我安慰:“哎,也好也好。喝酒伤胃,你不会喝酒,有福气……”
?等会。之前赵知砚不会吃辣不会喝酒,她说他没福气,怎么现在换个身份进家门就又有福气了?这老太太跟她儿子一样的没原则。
我斜眼看赵知砚,他没什么反应,只默默地喝着汤。纯属翻脸不认人,我刚救了他,现在他就不理我了。我翻个白眼,接着又听见贺女士问道:“家里都有什么人呀?”赵知砚说:“没什么人,我爸妈都走了。”
他那语气漫不经心的,我却猛地一怔,心脏像被人敲一下似的,手里筷子都捏紧了。
他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好像真的扮演起了我的角色,连我的身世也信手拈来。我忽然觉得我心里有些难过,可也分不清是因为被他提起了过去的事,还是为他面对着自己母亲却讲出这样的话,我哽着喉咙发不出声,木然盯着盘子里的菜,贺女士却慢慢笑了:“真巧,我这孩子也是。她命好苦,爸妈早早的就都没了。”
越来越混乱了。我抬起头,桌对面的徐姐也是跟我一样困惑的神色,那些只言片语似真亦假,已经把我们两个听糊涂了,只有贺女士和赵知砚神色寻常。赵知砚慢慢地看了她一眼,我来不及回神,忽然有双温暖而苍老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好好对她,好好过日子吧。你们要好好的……”
她说得很含糊,声音又不带偏旁,也不知那个“她”指的是我还是赵知砚。实则现在我们两个的身份也早就乱七八糟了。我只能轻轻点头去顺应她的意思,赵知砚也“嗯”了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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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候,我们从碧秀园回家。下午窗外又下了场雪,虽然不大,但也已经足够击垮这座城市的交通,我坐在副驾,看看前面红灯组成的长龙,再从后视镜看看后边的龙尾巴,这条神龙既不见首也不见尾。
赵知砚不耐烦地摸了几回烟盒,但每次都是刚碰到又把手缩回来。我闲得无聊就去摆弄车载音箱,我想连蓝牙听歌,但我不太熟悉他这车,鼓捣半天都没连上。赵知砚被我的无知击垮,伸手抢过我的手机。我不服气地旁观,他按两下屏幕,没多久又给我递回来。
我惊讶:“这就好了?”“不是,”他说,“你来电话了。”
我垂眼,是闵雪打来的语音通话。一阵头疼。
我盯着那个画面看了好半天,内心极度抗拒。但我的抗拒敌不过她的执着,最终我还是接了:“过年好啊。”闵雪很生气:“大姐您耳朵聋啦,电话都听不见的?”我尴尬得咳嗽:“我刚才有点忙。而且这边也太吵了……”
现在这车里静得地上掉根针都听得见,我说话的同时,赵知砚轻蔑地嗤笑一声。我右手拿着手机,左手去掐他胳膊。似乎是没瞄准,一不小心掐到他右肩上那道快要愈合、但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他骤然“嘶”一下,嘴里低低地骂骂咧咧。我赶紧讪讪收手,电话里闵雪直击主题:“行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提醒你一下,明天晚上的同学聚会别忘了来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