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倒是快,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懂了。赵知砚拿着她包,皱眉低低地说:“梁初,你……”“哦对了,还有这个,”她闻声回身,将另一手的那袋荔枝也递给他,“这个怪沉的,你也帮我提着吧。”
视线从他脸上轻轻掠过去,仿佛丝毫没看见他复杂的眼色。赵知砚只好接过,随即她转身挽起贺秋兰的手,被贺秋兰再次拉住:“等等,还有冰淇淋没买呢。赵知砚,刚才我跟你说的什么来着,你快去,快点。”
夕阳落下去,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了。夜晚时分,这条街起了风,梁初陪贺秋兰慢悠悠走在前面,她左手举着支甜筒,侧头吃着,时不时再用另一只手拢一下吹乱的头发,抬起手时,轻薄的袖摆便朝后拂去,整个人的轮廓被夜色和灯影描画出来。
赵知砚提着她的东西默默跟在后边,陪着一家挨一家地逛。大概她的眼光合她口味,老太太一边试衣服,一边满意地连连点头,他不断听见她们说笑,笑声伴着风飘到他这儿来,日子平和安谧恍若从前。
倒也有意思,赵知砚望着走在前边的人想,这两人一个没心没肺没记性,以为什么都还没发生过,另一个则不言不语不计较,像过去一样随手帮他圆一段谎。若是都不走心,那也算公平。可他又忍不住想,分明只是逢场作戏,怎么却能热络得那样真实,分明她们都多久没见了,怎么还能立刻接续一年前的亲密状态,欢欢喜喜像是见到亲生女儿。
未免有些太过火,好像她们一直都没分开过似的。好像唯独他走了心,也唯独他是个孤闭冷落的外人。
有些奇妙,也有些啼笑皆非。赵知砚低眼走路,慢慢摇头笑了笑,这时贺秋兰在前边看中了第三件棉衫,探头高喊他名字,让他过去付账。
赵知砚付了钱,看看梁初手里提的几个购物袋,弯腰又接了过来。贺秋兰牵住她手,心满意足地笑说这下衣服可够穿啦,过一会又想到什么,懊悔地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我了,怎么也没给你买几件。”她拉着梁初要继续逛,梁初笑笑,摇头说:“我就不用了,挺晚的了,公司里还有点事没解决,我得回……得回家办。”
赵知砚明白她是要回医院,是为免露馅才改了口。贺秋兰有些遗憾地“啊”一声:“真不用啊?你平时那么忙,难得能来逛趟街,买几件衣服也很快的……”“真不用,”梁初说,“下次吧,下次……”她忽然转头看了看他,“下次再让他给我买。”
风吹过来,赵知砚以为他听错。他怔怔抬起头,梁初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然平平淡淡地站在那儿。他想一想,明白了,原来又只是哄老太太的一句随口戏言,可他却当真了,也还好她没看见,不然又该让她笑话。
他心思怎么都集中不了,有些木然地站在一边。贺秋兰小孩似的贪玩不愿散,总想找理由再多拖一阵,后来见旁边有家店卖小玩意的,便跟梁初说“你等我出来再走”,自己扭身跑进去。
夜深了,商业街上的人也少一些。贺秋兰进了店,一时街边就只剩他们两个,赵知砚手里大大小小提着一堆,梁初挑了自己的东西出来,重新背回肩上、拎在手里。
“今天……麻烦你了。”赵知砚说。“没关系啊,”梁初说,“本来也是来这儿逛街。”“是要回医院吧?”他又问。“嗯,表姐明天上午要手术,今晚就在医院睡了。”“刚才说公司还有事?”“是有一点,不过不多,”说到这儿,她笑了,“我刚才是随口说的。”
他忽然就哽住了,也不知是一时无话,还是为她轻描淡写、似笑非笑的语气。静默了许久,后来是梁初再次开口:“面包好吃吗?”“好吃。”他答。“吃了几个?”.“三个。”.她一愣,又笑一声:“全都吃了啊。”
“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硬生生又憋了句。“谢谢。”.
“不谢,”她淡淡说着,抬手拢一拢头发,“你不是也请我吃了冰淇淋吗?就算是工资了吧。”
这话语实在有些熟悉,赵知砚猝不及防地愣住。猝不及防地,记起那一年的冬天,他因为医闹受伤在家休假,给她买了支口红却没理由送,最后也只好说是作为答谢她照顾他的“工资”。
如今被她照样又说一遍,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不过想来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她应该不会还记得那样微小的细节,那么大概就是巧合,赵知砚默想着,却又忍不住想起那支口红的颜色,瞥向她时,总觉得她今天涂的似乎正是那支,可又不敢确定,女人的口红多了去了,他送的那支后来有没有被丢掉也都说不准,还是别再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