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手术结束了,接下来我找护工,”她说,“今晚我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上午把该办的手续办了,下午起飞,过去刚好能赶上晚席。”
“房子帮我找好了吧?不用太大。嗯,先租半年就行,到后边再续……”
菜里的肉末切得太碎,赵知砚手发软,没夹住。就那么零零散散地滚落在桌上,看起来有些狼狈,他慌忙放下筷子收拾,酱汁不小心沾在手上。
梁初还在跟电话里那人商量别的什么,赵知砚一字字听着,没来由地觉得心慌,脑子也渐渐空了。
他拿纸巾去擦手上的油渍,怎么都擦不净。可他又好想擦干净,于是机械地一个劲揉着,不知不觉,竟将手指搓得干疼,他丢了纸巾,桌面上细细碎碎全是纸屑。
后来他视线里闪过一片洁白,不知何时她已经挂断了电话。从包里抽张湿巾出来,覆在他手指上。“急什么。”她说。
赵知砚感到手腕一紧,被她拉住,轻轻向前扯拽一下。他反应不及,连带着身子也被迫前倾一些,一只右手被她握着,手肘支在桌上,隔着一层湿巾,她指尖的温热传渡过来,柔软缭绕,像一团雾。
她这是做什么呢,赵知砚直犯怔。那晚在病房里,就突然拉过他的手去看,现在也一样,干吗要帮他擦手指,他们还不该亲密到这种程度。
好半天,才记起问她。“你……要去哪儿?”“霁城。”她说。
“霁城,”赵知砚喃喃重复,又问,“要去很久?”
她却不再说话了,只有轻微动作延续。潮湿温软的触觉从指尖源源传来,一下一下,她擦得很仔细,可他心脏还在乱跳着,他努力定一定神,重新开口。
“还是说……以后都不回来了?”
梁初手指松开,赵知砚的手垂落到桌上。被酒精擦拭干净的指尖,如今暴露在空气里发凉,他将手缩回去,随即听见她平静道:“城北那间公寓,明天开始我就不再租了。”
“为什么?”他急忙追问,声音发哑,“这城市……这里不好吗?你去霁城,那以后……以后还……”
一瞬的语无伦次,赵知砚哂笑,他竟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离婚的这一年,他始终没遇见过她,可总觉得她在这城市里,就终有一天能再见到,只要他慢慢等,只要多去街上走走就好。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真的决定离开他所在的地方。断了他的希望,也断了他的念想,如同明摆着告诉他,别想了,今后都不会再见。
可她走就走了,干吗偏还要让他知道?实在是没有这样残忍的事情。.
他握着杯子沉默,后来听见水声,是梁初替他续一杯茶。“这城市是很好,”她语气不带波澜,“可是霁城也很好。我在这儿没亲人,也没家庭,对我来说,留在哪个城市又有什么区别?”
“公司在霁城开了分部,那边缺人,能给我更好的发展,我没理由不去。”“而且那也是我生活过十年的地方,我熟悉那里的人文气候,一个人也可以适应得很好。”
“我何苦非要留在这里呢?”梁初垂眸,端起茶杯,“难不成要像你医院里到处传的那样……等你求我复合吗?”
淡漠的字句入耳,赵知砚倏地抬眼。“那些话,你听到了?”“当然啊,怎么会听不到,”她歪头看他,“你说那些话,不就是想给我听的吗?”
她神色冷冷的,转眼间,眼里再没有笑意。赵知砚望着她表情,静滞良久,终于慢慢明白过她的意思,她在厌恶那些话,也就顺便憎恨了他,恨他传播消息造势,让她遭人侧目指点,道德绑架。可是……
“你误会了,”他咬牙道,“那些话不是我说的。那是……”“是不是你说的,不重要。”忽然她也加重语气,出声打断了他。赵知砚蓦地怔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好陌生,她好像变了,再不像从前。
“不论如何,赵知砚,你听清楚——”她注视着他,放下杯子。
“我们没有可能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第70章 N10
饭馆里一首曲子播完, 切换曲目的时间里,周遭的音量霎然落下去。一时不再有遮人耳目的背景音乐,只剩远远近近的低低的人声。真切又虚无, 吵闹又寂静,而赵知砚在那场景里长久地沉默。.他愣着, 耳边还在慢慢回响她的话。仿佛丧失了听懂语言的能力,认得字,却不明白意思,过了很久才说道:.“原来你……还是这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