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祥老老实实蹲在卧室里,等主人回来跟他算账。
卧室的大理石桌上有一只玻璃花瓶,瓶子里养了一支白玫瑰,玫瑰的根须吸足了水,此刻正开得晶莹皎洁,满室芬芳。
“公子,买支花吧!”
“又不是女人,要花干什么。”
“公子,买一支吧,今生赠花,来世修缘。”
“小丫头,我这种人今生都顾不了,还能管来世么?”
“公子,买一支吧。”
神仙府邸多得是为生计奔波的人,昨夜客座间卖花的小姑娘收了他五个大洋,给了他一支行将萎落的白玫瑰。
他顺手放在了沉醉不醒的人身边,脱了外套连人带花一并给他盖上,这才走出身后的十里光明。
李云祥望着那朵死而复生的玫瑰花,忽然心头一动,抬手摸了摸怀里撒欢的活物,“我想,你有家了。”
第1章 七尺红绫
牛津鞋底叩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铿锵稳健,骄矜傲慢的步伐起落间每一步都是主人独有的庄重优雅。
李云祥不痛不痒地挨了一记眼刀子,挨完他就知道这事儿过去了。
至于算账,小敖总忘了,或许没忘,但他们之间的账,从德三公子按着他的摩托,说出那句“你车不错,我喜欢”开始,就再也算不清了。
一片狼藉的客厅里,主人踢开脚下的碎玻璃,在墙边烧焦的真皮沙发上坐定,后背靠进座椅,十指交在胸前,右踝架上左膝,鞋面上一尘不染,细密的雕花精美绝伦。
德三公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抛出一句善意的警告,“下次见到管家绕着走。”
李云祥也不傻,但嘴上还想逞能,“一个管家比你还厉害么?”
主人放下架在膝盖上的脚踝,抬手拿过侍女捧上的酒杯,仰头灌了一口烧喉的烈酒,胸腔里溢出两声呛人的低笑,似真似假摊手自嘲,“那你可看走眼了,德家上下,我才是最没有能耐的那一个。”
从来不可一世的人突然说妄自菲薄的话,李云祥本该配合地笑一笑,但却没来由得有点恼火,就好像有人当着他的面把他最引以为豪的车说成是玩具和废铁。
只是,不等他开口,德三公子已叫来了两个听话的侍女,伸手一指,又恢复了往日那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姿态,“收拾一下。”
李云祥被两个漂亮得不像活人的姑娘一左一右扶正了脑袋,拭去脸上的血渍,动作小心翼翼,表情极尽温柔,闹得他老大不好意思,他抢下药棉和纱布,刚想跟主人说,小伤不碍事,回头却已经不见了主人的影子。
平地看这高楼,觉得它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在这高楼上俯仰天地,更觉天高地广,山海无常。
儿时攀爬玩闹的荒山,已变作了铁路和矿场,曾经奔流不息的江川,已成为尘土飞扬的深沟浅壑,东海浩瀚无边,却没有一滴水能拿来救济这万千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