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记忆中的影子一个又一个地吹散了,最终留在他眼前的,只有一双时而狠辣骄矜,时而冷酷深沉,时而乖张邪佞,时而温柔放浪的眼睛。
炸裂的心火倏忽在血脉中沸腾,激荡的神魂陡然窜起惊张的烈焰,一瞬间撕破肌肤,咬烂皮肉,嚼碎筋骨。
喷薄的热望在躯壳里奔突,滚烫的汗水在胸腹间汇流。
焦渴的喉咙翻滚着咽下说不出的字句,干灼的嘴唇封存着不能提起的姓名。
尘世中漂泊了三千年的一缕真灵在这一霎彻底沦为欲念的玩物,贪欲,爱欲,情r欲的锁链缚住桀骜的心魂,放任卑微的肉r体在无穷无尽的痛苦煎熬中叩问人间极乐。
如陷火海,如堕深渊。
火舌舐去潮热的汗浆,眨眼化为凶狠的利刃,自肋下捅穿肺腑,沥干血液,在寸寸肌骨间放肆舞蹈。
就在肉r体消亡,神魂湮灭之际,排气管的嗡鸣忽然变成了留声机缠绵的乐曲,刺鼻的机车尾气随之化成淡淡的冷香,掌下僵紧的车闸换作滑腻柔软的丝绸,扑面袭来的冷气凝成一束冰泉卷去了捆缚肉身的火焰,他在一个迟来的拥抱中摸到了一副钢铁锻造的脊梁。
李云祥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天刚蒙蒙亮,运输所的小仓库里,他坐在那张简陋的单人床上,低头无可奈何地往一片狼藉的下身看了一眼,手忙脚乱从夹克兜里翻出最后两个水币,又他娘该洗衣服了。
那天晚上慌不择路从德公馆离开以后,他再也没去过,中间碰过两次面,一次是在缉私局的审讯室里,一次是在城东的临海监狱,都是冒险送货栽了跟头,德家三公子去捞他。
呵,靠山。
窗外惨淡微弱的天光推开又一个白日,桌上乱七八糟的草图他已经不记得改到了第几版,比赛也落了几场没去,好久没回去看老李,上次和大哥见面还是在缉私局。
“祥哥!”
“哎,六子来了。”
今天照例又是出货的日子,午后运输所的兄弟络绎不绝都来了,老大还没到,闲不住的自己找活儿干,没事儿干的就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侃,聊来说去,总归离不了四大家族。
“这四大家族在这儿占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东海市全是他们说了算,要是跟对了主子,轻松挣钱,还有面子。”
“我可不给他们干啊,这梁山兄弟一从良,就死得死,散得散的,哪有什么好下场?”
“那也得有人带你从良啊,四大家族的人你见过吗?人家那是高高在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别吃不着葡萄就说酸真要是能够从良,谁还走私啊?”
老大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听见里头这帮小子不知轻重胡咧咧,他开口既是提醒,也是警告,“说什么呢?四大家族什么的,跟咱没关系。”
刚刚最能咋呼的人急忙掐了烟,收了口,迎上去连声附和,“哎,哥!”
“咱干走私还不是因为没了水,没了生计,现下能养活自己,养活家里人就可以了。”领头的说着提出地下的藏货,招呼大家,“来来来,过来拿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