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有荀大人,还有钟大人,您的子嗣也已经长大成人,”张春华说道:“您还有我。”
听她提起荀大人,曹操敏感的神经又是跟着一颤,他自言自语说道:“我出战多年,安定这天下,唯愿这太平盛世再临,哪一点不比傀儡皇帝强,为什么他不相信我能做个好主君,好帝王?”
张春华没能听清他小声嘀咕,她轻咦了一声,问道:“父亲您说什么?”
“没事,我稍稍好一些了,秋实,你且过来,”曹操将张春华招到书案前,将自己此前准备的文书及下属们的上奏摊开以供张春华阅览,对她说道:“孤欲重建洛阳。”
“昔日董卓火烧洛阳,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洛阳从此萧条荒废,处处都是残垣断壁,成了空空如也的废墟,我曾发誓披肝沥胆,整肃吏治,招纳贤才,荡涤贼寇,鞭挞海内,重建洛阳盛世。人说浮生最难觅知己,我找到了他,与他携手收拾旧山河,现在我要兑现我的承诺,重回故土,再建王都。”
张春华听闻曹操吐露出心声,就感觉隐隐有些不对劲,再次听到“知己”一词,她心肝一颤,硬是忍着没露出诧异的表情来。
主公的知己,谁啊?
她现在根本不能直视知己这个词!
张春华条件反射就想寻觅身侧的鬼将们,却因鬼魂们自觉规避曹操,以免引起他头风加重的缘故,这屋内没有其他鬼在场。
“刘备声誉在外,不能杀,孙权代表江东,亦不能杀,”曹操说道:“攻下孙权后,现在荆州也已经是伸手可得的地方了,我打下荆州后,会命你为荆州牧,日后荆州这块地方就交由你来治理了,你帮我看住刘备与孙权,一旦他们有异心,我准许你先斩后奏的特权。”
他们商谈过后,曹操让张春华先回去,对她和颜悦色说道:“你的舅舅一家,以及一妾一子都已在将军府中等你多时,秋实在外多年,也是时候与家人团聚了。”
张春华眼睛一亮,她在许昌的卫将军府竟还留着吗?
卫将军府占地面积足够大,张春华回家后只需要换个牌匾就好,她听曹操这样一提,几乎是归心似箭。
离开曹操书房,张春华与荀彧打了个照面,对于这位自小被人在耳边念叨的王佐之才荀令君,张春华一直将他当作饮仙露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来看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仰望他近乎完美无暇的姿容与气质,张春华与他交集不多,乍一照面倒是有些紧张:“荀大人。”
正如曹植所吟之诗所言,荀令君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法而不威,和而不亵,如今年过半百的荀令君风采不减当年,更因这些年来的积累,风骨底蕴深厚。张春华面对如荀彧这样的长者时,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敬仰。他的智慧与经历,他们这些经历过十常侍之乱,又渡过董卓、王允专权下的风雨,洛阳、长安、许昌,那些随曹操一同戎马一生,殚精竭虑的老臣都是值得她敬佩的长者,是他们此前打下的基业,才让她拥有了现在展翅翱翔的舞台。
荀彧温和点头,他眉宇间似有清愁,询问张春华道:“主公他在里面吗?”
张春华点头,听闻曹操在里面询问,对荀彧说道:“主公等您进去呢,我先回去了。”
荀彧颔首微笑,目送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渐渐复杂难辨,他轻叹一声,进入了曹操所在的屋子。
张春华开开心心跑回家去,戏忠鬼魂犹豫片刻,终究是心中不安,悄悄飘入曹操的屋子,想偷听荀彧与曹操的谈话,没曾想却听到迎面而来的争执。
“文若随我出生入死,在我微末时都不曾放弃我另投他人,我的成就里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你我在这岌岌可危的汉室江山中踌躇共济,汉室已亡,你明知一切都不可挽回,为何在我即将达成所愿,更进一步,你却要与我背道而驰?”
“明公可能忘了当年与臣指江山为愿许下的夙愿,明公为主,彧为臣,你我都曾为汉臣,以后……这条路明公走不了,臣依然会走下去。”
戏忠吃了一惊,眼看曹操痛苦,荀彧忧虑,知己君臣背道而驰,他已成了鬼魂,甚至劝不得他们任何一人。
荀彧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忠骨向着汉室,可他又绝对不会背弃曹操。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
戏忠听闻荀彧走时,口中喃喃低语:“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
心中不妙的预感更盛,他着急道:“同舟共济二十余年,文若与主公当真要决裂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郭嘉被关小黑屋了,其余鬼将则早早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