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咸不淡地开口,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八百比丘尼此刻的表情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他多年来所见的最为生动的模样了,她的眼睛也仿佛浸在了月光里,被皎洁如水的月色洗得莹莹发亮。
“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胡言乱语。”八百比丘尼对他说:“当你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实在太高兴了。”
那时的八百比丘尼独自一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却又无法抵达自己唯一的知己所抵达的终点,她甚至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同晴明说,便已经迎来了晴明的终结。
而她的心底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遗憾。
那时候的八百比丘尼太需要些什么其他的东西来填补这份孤独了,所以她无法拒绝别人伸出来的手,无论对方究竟是人类还是恶鬼,漫长的人世过于孤独,如果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人都不在,那才是再悲哀不过的事情。
嘴上是说着这样的话,而脸上也带着同样的笑容,这样的表情竟真的令鬼舞辻无惨愣了一下,简直快要相信她的话了。
但实际上,鬼舞辻无惨仍然记得当初她注视着自己时的表情,那双空无一物的眸子里毫无波澜,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八百比丘尼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她总是这样,过分安静而又沉默,令鬼舞辻无惨难以读懂她的心思。
他从来都听不到她的心在说什么。
她伸出纤细的手,白皙的手腕轻巧地活动着,鬼舞辻无惨看到她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而后举起了杯子。
“要来喝一杯吗?”
他看到了她手指上的东西,在她斟酒的时候鬼舞辻无惨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她的手指上,由他亲手套上去的戒指,仍未被她摘下。
鬼舞辻无惨的心忽然乱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在想些什么,是应该回答她说的话吗?还是思考她的举动究竟代表着什么?
此前的八百比丘尼从未同他说过这种话,也没有向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不带一丝一毫的杂意,仿佛真的只是想和他坐坐。
他的脚步仿佛是不受控制一般走了过去,在她的面前顿住,鬼舞辻无惨注视着她的脸,看到她的脖颈脆弱而又纤细。
鬼舞辻无惨曾无数次割开这样纤细的脖颈,但每一次她都会在血泊中焕发出太阳般的火焰,像是奇诡的古事中超脱了人类理解的神明或是妖物,在顷刻间从流溢的碎光中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