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个女孩的话,就可以不用对自己的性别感到那般的难堪;如果他是个女孩的话,也许他的母亲会更加爱他,因为他可以更好地成为她的女儿;如果他是个女孩的话,也不会在面对史蒂夫的爱前患得患失,觉得他们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障碍。

渴望成为女性的向往,最后都化为了对自身男性性别的否定和自卑。

“我的母亲一直在掌控着我,我似乎始终都在按照她为我设定好的道路前行,直到我和史蒂夫相爱了。”弗雷迪的眼神黯然,“我记起来了,在那一天我满怀欢喜地捧着史蒂夫送给我的小雏菊回了家。我从没有那么一刻如此坚定,无论我的母亲如何阻拦我,我也要和史蒂夫·罗杰斯在一起。”

与史蒂夫的相爱使他有勇气,想要踏出打破被设定好的道路的那一步。

他想要跟从内心的方向,他想要让他的母亲倾听他的声音。

“你知道,我的母亲即便再怎么惩罚我,她不会试图弄伤我,因为我身体上的一丝血痕都会使她心疼无比。但也就在那天,她毫无顾忌地很用力地将那束花砸到我的脸上,地上碎了一地的花瓣,花枝也在我的脸上留下了血痕。”当弗雷迪在回忆那一天的时候,他仍然能感觉到他的面颊在隐隐作痛,那碎裂在地的小雏菊就好像是他被践踏的心一般,“她是我的母亲,然而她却在歇斯底里地唾弃着我,她说我是个使人恶心的男人,她骂我这种怪胎怎么有脸面去勾引男人。”

这个母亲,表面上是那么的爱他。却又能,一直在摧残着他的精神。

“你说,这有多么奇怪?”弗雷迪的脸上挂起了嘲讽的笑容,却又是难言悲伤的痛楚,“明明,以这种扭曲的方式将我抚养长大的人是她,最后全盘否定我的也是她。”

“我一直在为成为她心目中的女儿而努力,她却将我视为怪胎。”弗雷迪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他的母亲给予他的爱与伤害,当爱存在的同时,伤害也一直都未曾停止,“如果,她有她所说的那么爱我,为什么会如此毫无顾忌地伤害我?”

嘉莉怔怔地看着弗雷迪,内心感受到了沉重与压抑,她觉得她完全可以理解弗雷迪的感受。

于此刻在她眼前的长发幽灵神情充满了难言的脆弱,眼眸内仿佛是失去了希冀般。

“我想要逃开,但是我又无法逃开。即便我并非是她真正的女儿,她仍然抚养了我,她给予了我最富足的生活,她将她的爱倾注于我,我也记得她爱我的样子有多么美好。”弗雷迪垂下了眼,“我无法再一次遵从我的母亲的想法去放弃史蒂夫,也无法为了史蒂夫去放弃我的母亲。正因为我贪婪地两个都想要拥有,所以我选择了逃避这些问题。我觉得只要我站在这个平衡点上,不去破坏这个平衡,我就能维持美满的假象。”

“可是,嘉莉,你知道,只要是假象都会有破碎的一天。”弗雷迪注视着眼前的嘉莉,“我最后失去了我的母亲,也没有等到史蒂夫回到我的身边。”

“不,史蒂夫他……”嘉莉瞳孔微颤,连忙摇头,队长还在弗雷迪的身边。

“我已经死了,嘉莉。”弗雷迪笑着摇了摇头,又一次淡然而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遗憾的事实,“事实就是,[芙洛拉]没有等到史蒂夫回来。”

嘉莉哑然地看着弗雷迪,少女的身体发颤着,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悲剧。

“我想,嘉莉你也能感受到,我在你的身上其实看到了我的影子。”弗雷迪说道。

紧闭的窗帘,昏暗的教室内,两人的身影是如此相近。

他们恍若分享着共同的黑暗,共同的孤独,共同他人难以理解的世界。

“正因为我曾也这样一直压抑,一直承受,一直胆怯,却又一直畏惧改变,不敢去追求自己内心想要的。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我才希望你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弗雷迪是如此希望,嘉莉能拥有更为光明的,不受束缚的人生。

“但你也不用为我感到遗憾,嘉莉。”弗雷迪笑着说道,眉眼间又重新绽放了光彩,“在那封信里你也听得很清楚了,我终于摆脱了[芙洛拉]的人生,成为了弗雷迪。我找到了我自己真正想要追寻的道路,自由地享受那样的生活。虽然离开布鲁克林之后的记忆我还并未恢复,但是我想那一定会是意义非凡的[弗雷迪]的人生。”

“虽然我与史蒂夫很早之前分别了,但我知道,史蒂夫一定仍然在给予着我勇气,给予着我珍惜这段生命,勇敢活出真正的自己的勇气。”

弗雷迪知道,让人勇敢起来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