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心里那是十分不乐意,只有外人面前闷油瓶才能偶尔配合我亲近一下呢,等回去了我俩独处,我怎么有理由和他搂搂抱抱啊?
婚礼还在继续,后面的仪式都比较简单,主要是婚礼蛋糕上点了蜡烛,我俩一起许愿,然后让闷油瓶握着我的手切了蛋糕,许愿没有什么可讲的了,在这种时候,我能想到的只有以后要和他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至于情投意合白头偕老什么的,根本连想也不敢妄想。
由于场地的关系,西式婚礼很难有闹洞房这些项目,但是交杯酒作为传统就在切完蛋糕以后被加到了仪式当中,刚才亲都亲过了,喝个酒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只是闷油瓶非常实在,人家交杯酒都是小抿一口,他勾着我的手臂,把大半杯香槟一口气闷完了,他那么认真地喝着,我也不好意思停,非常无奈地陪着他一口闷了一杯,宾客倒是都在叫好,我却隐隐有点担心,待会而还有三十几桌酒要敬呢,我看今天非得喝倒下了不可。
到这里,我和闷油瓶的结婚仪式基本接近尾声,主持人最后让我和闷油瓶说几句想告诉对方的誓言。
这种环节我一向是最拿手的,我不羞于大庭广众下表白,只愁有一肚子的话一辈子都没机会让我说出口,反倒是这种场合,亦真亦假的,哪怕我说最热烈的情话也不会惹人怀疑。
话筒先递到我这里,我就对闷油瓶道:“我想说的几句是被人用地太多了,本来没什么新意,但又觉得适合我们,”我看着他,缓缓地说,“小哥,我的前半生里和太多人生死离别,但是以后,悲欢离合我只想和你一起去面对。”我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对他说了这几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尝试去拉闷油瓶的手,多庆幸的是,他没有拒绝。
闷油瓶看了我很久,然后缓缓拿起话筒,声音低沉,虔诚而庄重,他甫一开口,就让我鼻子狠狠酸了一下,他对我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我背诗经他背汉乐府,这对子接地倒是挺好。然而,闷油瓶没有理会台下的掌声和喝彩,他自顾自地,一句一句念下去:“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他一句没漏,看着我执着地念到最后,“乃敢与君绝。”
我看着闷油瓶的眼睛,指天发誓的千古情话带着压抑郁愤又浓烈滚烫的情感,闷油瓶低沉的嗓音在礼堂回响,耳畔仍有余音,这一刻我的心魂都为之震颤,藏得最深的爱和喜欢像要喷薄欲出,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已经知道,我这辈子都要栽在他这里了。
我们没有收住。
下场去敬酒的时候,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和闷油瓶把这场戏做得太真了,在刚才那个普天同庆的气氛和十年相思终成眷属的剧本下,我和他就像两个彻底入戏的演员,我猜闷油瓶念《上邪》的时候已经醉地不轻,糟糕的是,现在下了台,我们也没来得及出戏。
闷油瓶攥着我的手,一桌一桌带着我敬酒,他喝得非常认真,三钱杯里每一桌敬过去都是斟满的茅台,我本来想说酒瓶里可以换成水,但是到底没说出口,闷油瓶红着眼睛,仰头喝酒的时候就像困兽,我看在眼里却没法阻止,满满都是心疼。
近来总觉得他心里有事,大抵是与张家或者我们的婚事有诸多关系,闷油瓶好像带着一种无处宣泄的愤懑,这倒是与我的情绪有些相似,只不过,我是因为喜欢他求而不得,那他是因为什么呢?总不会也是为情所困,我有一种大胆的猜测,我想闷油瓶厌倦的可能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这种被家族命运逼迫去做一件事的无力感,如果换作是我被族人逼着结婚,哪怕结婚对象是自己选的“最合适的那个人”,大概也是不会开心的。
我越想越觉得心疼,我现在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对他好,但在这件事上,除了配合着与他结婚以外,也确实毫无办法,我作为兄弟,只能一杯接一杯陪着他喝。
事实上,我向来没怎么见过闷油瓶喝酒,十年前机会很少,他下山以后也就领证那天喝了点,那天是我和胖子在喝,闷油瓶估计根本没怎么拿过酒杯。
我们敬了一圈下来,两个人喝了约莫有两斤白酒,再到胖子那儿坐下来,瞎子他们几个肯定是要劝着喝的,闷油瓶来者不拒,让干了就干了,让满上就满上,他喝酒不上头,脸上还是白白净净的样子,眼神都没恍惚一下,等宴会结束了还跟我站在门口与宾客道别,但我其实知道他有点醉了,醉了的闷油瓶显得非常乖巧,我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规规矩矩跟着我喊远房的亲戚叔叔舅舅,我自己也晕乎地不行,一有间隙就盯着闷油瓶的脸移不开目光,全程努力抑制自己想捏他脸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