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带来的兴奋还没从他脑中完全褪去,他毫无倦意,想继续读些什么,但上铺和对面的人都已休息多时,他不好意思继续点灯熬油,便端起牙缸,抄起毛巾,带上想看的书,直奔厕所。
夜已深,他以为其他乘客也已入睡,哪知出了包间才发现逼仄的走廊里站着不少窃窃私语的人。
董锵锵戴好口罩,侧身从他们身边走过,有的人会立刻缄默不语,待他走过后再继续低声交谈,有的人却毫不在意。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他不仅听到乘客对(役)情的讨论和对未来的猜测,也听到了很多对经营生意和旅游见闻的讨论,这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之前超市售货员说过的话:生活毕竟还要继续。
厕所里有人,他只得站在旁边的过道耐心等待。
过道里的气味有些让人窒息,他想摇下车窗呼吸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但窗把手早已不知去向。
他忍着气味打开书慢慢读了起来,刚读了几页,裤兜里的手机便嗡嗡的振动起来。看到手机上端木的名字,董锵锵知道端木收到了他的邮件。
厕所门此时正好打开,董锵锵刚要夹着书,拿着手机、牙缸进去,斜刺里不知窜出个什么,黑旋风般的挤开了董锵锵,整个人撞进了厕所门,几乎是同时,董锵锵听到了利落的锁门声。
他无奈地退了回去,就听手机里的端木问道:“查的怎么样?有收获么?”
董锵锵用四平八稳的声音把白天的见闻一一相告:研发上除了有大众集团的强有力支持,下半年还会有试车场的加持。生产上虽有恼人的(役)情,但从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安亭三个厂防疫措施严格,门卫、司机和员工统一佩戴口罩,目测生产有序,暂时没被(役)情影响到。销售方面,尽管市场竞争日趋白热化,看不见的价格战暗潮汹涌,但大众车型众多,不同价位都有能打的主角。而他在虹桥站看到的进出车站的火车列数则传达出另一个讯息,汽车远程销售中占比较高的铁路物流目前也是正常的。市场占有率方面,机场里的出租车几乎是清一色的大众,而在六个繁华市区的闹市路口,大众车的车辆通过数量和其他车企比也是遥遥领先。种种因素都能说明,人们应该对国内大众的市场竞争力和它2003年全年的国内市场销量继续保持乐观。
董锵锵的阐述让端木颇为满意,继续问道:“那你觉得那边情况咋样?是特别严重么?”
“这边和BJ那边(的情况)完全不同,市区的商场、商城全都正常,逛街购物的(人)一点儿不少,虽然他们全都戴着口罩。马路上的车也不少,人们出行也正常,HP区的外滩上站满了各地游客。端木你知道么?看到外滩的那一刻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非典可能并没改变咱们加入WTO后经济上行的趋势。”
“看来每个城市都不一样,最后还是得回去,亲眼看见才行。”端木郁闷道,“老董你是不知道,这边儿电视里天天放的都是国内的情况,德国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多,烦的我都不爱看了。有时听多了我就在想,是不是前几年咱们发展的太好了,也太快了,他们眼红,见不得咱们好,所以说话才那么难听。”
“可能吧,但他们不是说还要派医疗小组支援咱们么?”
“好像没成行,说是被拒了,也不知真假。”端木嘟哝了一句,“对了,你啥时回来?回来前能不能先写一稿出来?我想早点发。”
“明天……哦,不对,是今天,等我去一汽大众看完再说。”董锵锵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后回道。
“行。”
“有个事我想和你确认下。你之前发我的那些华尔街的做空报告我基本过了一遍,有些读了好几遍。现在回过头看,虽然不能说他们预测的驴唇不对马嘴,但预测错的投资机构也不在少数,甚至知名机构也一样错,所以我能这么理解么?一家投资机构预测的准不准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有没有自己的逻辑。即使它预测的结果不对,但只要它的逻辑是严谨合理的,就没问题,对么?想办法让其他投资者认可自己的预测逻辑才是最重要的。”
“Genau(完全正确).”端木赞道,“你终于开窍了,就这么回事。”
“那我还有个问题,即使投资者不在乎我们预测的是否准确,那我们自己呢?我们可是要真金白银砸钱进去的。你有没有想过?去年我们可能就是走狗屎运。如果这次做多大众,可能依旧不过是个‘勇’字,到最后还是冒险和撞大运,和投资分析并没什么关系。”
“老董,我一直相信,做任何事都离不开努力,没有适当的尽职调查和投资纪律,任何好事都不会发生。有时人必须冒险,因为回报是不可估量的。老话不是也说么?富贵险中求。冒险和有保证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接触,所以咱们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风险和有100%保证的前提下进行投资。咱们能做的就是保持超前的市场意识和随时尽调分析,咱们的优势不就是敢于突破常规思维、承担风险并将概念转化为现实么?不然咱们的优势难道还是钱多么?”
“说的一套一套的,说白了不就是敢赌么?”董锵锵被端木的理论逗笑了。
“从数学上来说,唔,算了,你也不懂,这么说吧,很多常规投资其实都挺乏味的,捕蝉的投资策略,要么是做空造假的上市公司,要么是做多不拘泥于过去,并且还能塑造未来的公司。这些令人兴奋的公司除了汽车领域,还有医疗保健、能源和金融。它们有机会撼动旧秩序,同时影响全世界,应该是咱们重点关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