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杜荷分明是杜家子孙,方才与那王家兄弟交锋时,也隐有让步之举。

这又何尝不是对这种规则的默许?

虞玓眼见太子毫无要离开的打算,只能请他一同回去原来的位子坐着。席位上的小壶滚烫,边上多了一盅菊花茶来。在两卷诗集的旁边,还多了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

虞玓挑眉,倒是随手把原本茶水换了,再沏了这菊花茶来。

淡淡的花香味缭绕,虞玓把茶盏推到太子身前,一手倒是开始给那砚台加了水,慢吞吞研磨起墨来。

太子轻笑出声,那仍旧戴着风帽的面容只露出白皙的下半张脸来,“突然有了灵感?”

虞玓模糊地支吾应了声。

纵是这作诗对对子写文章,若是碰上那激情灵感勃发时,自然有源源不绝的文字流淌自笔下。这确是不可多得的机遇,虞玓磨了一缸墨水出来时,便看到桌案上已然铺好了纸张,右上角摆着的纸镇看起来如此熟悉,就宛如刚刚从太子身上解下来的玉佩一般。

虞玓幽幽地望了一眼正在闲散看书的太子殿下,只感觉今日这位就像是出宫散心来了。

先是去佛寺,继而又来着独家别院……

虞玓敛住心神,提笔蘸了墨水,左手按在白纸边缘,直望着那潏河水面出神,待第一滴墨水滴落时,他动了。

李承乾靠近些,在虞玓的背后越过去看。

“……自认门第出身未尝不为第一,常贬寒门无出路……然公等或以躬亲吏事为耻,或嫌寒士清廉,或施以靡靡之风,或以卖婚养家……不以才行相尚,乃夜郎自大!

“此如谓大同之运,常可容奸;谓无事之秋,纵其长恶。正可谓养虎灾深,驯枭逆大,时日渐久,终成大祸!”

李承乾凝神,虞玓如此犀利的笔锋,一字一句皆戳中了他的心思。若非此文言中的乃是官道科举,而非剑指天下,甚至能冠以檄文之名!

“……乃百姓之天下邪?君王之天下邪?亦或世家之天下邪?小儿晓五姓,未尝知李氏,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不,这本就应当是一份檄文!

虞玓浑然不觉身后有人,一笔一墨皆是随心而动,把沉寂了许久的所思所想通通倾斜而出。这并非是虞玓一时兴起,已经是思考多时,只不过因着方才的事情反而被激发出畅所欲言的冲动来。

以科举之事,言世家之祸!

他的坐姿板正,宽大的袖子擦过砚台边缘,在桌案拖下一道长长的黑痕。如同那残阳西下,在潏河拖长了眷恋不舍的余光。

寥寥数百字,虞玓匆匆提笔而至落下,却已经少说一炷香的时间。

他所保持的姿势过得太久,甚至在他停下来的时候肩肘都有骨骼轻响的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