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贺本就比虞玓年长,数年不见,那模样更为成熟,可笑起来还带着往日的暖煦,“我可是听说王老先生重新成了你的夫子,感觉可如何?”
虞玓斜了他一眼,甚叫做听说?还不是他寄回去的信?
“王老先生与我叔祖一见如故,两人在教学上的讲解……大径相同。”虞玓慢吞吞地说道,说起来虞世南并非科举出身,身为大儒他能教授虞玓的是更为辽阔的视野,包括在一些事情上的见解是虞玓所想象不到的。而王老先生本就专精学问,对技巧与论据方面的问题当然比虞世南更清楚明了,在教导一事上并无高低之分。
“去岁王老先生因家事举家离开石城县后,再来的夫子倒也是厉害,不过还是比不得王老夫子。”卢文贺叹息着说道,“不过王老先生临行前,我去送别的时候给我塞了厚厚的一叠题目,竟是活生生让我做了大半年。”
虞玓眉眼微弯,轻声说道:“那可是为你好。”
卢文贺叹息着说道:“如果不是王老先生这无声的支持,我今年怕还是鼓不起劲头来参加。”早在前年,何光远就已经放弃回了老家而不是石城县,毕竟现在他爹已经不是石城县县令了,“对了,你还记得李连青吗?”
虞玓从记忆里扒拉出来这个人,才慢吞吞点了点头。
“早前县城里头不是有说书先生特别编排了他吗?虽然不明显但是都是一个县内的人,谁还不知道呢?他做老县丞的叔父连夜把人给送走了,待了好几年才回来。只是没想到那说书先生嘴皮子贼溜,现在那故事已经成为石城县里口口相传的当地传说了。老县丞好像也是放弃了他,任由着他到处浪荡,现在大概变成了流.氓地痞的人物。”只是他们石城县后来的新官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再继续下去怕不是得给恁死。
虞玓淡淡地说道:“多行不必必自毙。”声名对时人来说往往重如山。当初一杖打下去,要的就是七寸命脉。
卢文贺大抵是清楚他和李连青的纠结,这才多嘴说了几句,顺口带过后,倒是提起了县内的变化与旁的事情,两位许久不见的友人畅聊了许久,至下午才依依不舍地送别。
得知此次卢文贺来参考,虞玓收集了今年主考官员对文章的偏好与习惯,整理后送予卢文贺,希望能有所助益。
这或许是卢文贺最后一次尝试了。
不过在考试之前,除夕更早到来了。虞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模样端得是一派祥和。房夫人那般高兴的原因倒也是有的,今年可算是她的乖孙头年过年,可不是得好好打算。
虽然这小不点只不过是个连抓周礼还没举办的九个月小孩。
今年春,三月末的时候,期盼了足足十个月的虞家长孙……哦,不对,应该是曾孙诞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把萧氏折腾得快去了半条命,养了好几月才算是身体好转。那一回可把虞陟给吓坏了,虽然明面上不说,可私底下虞玓曾听他和自己嘀咕着不想再生一个的念头。
别的不说,至少这个想法是当真为自家媳妇考虑了。
除夕夜的时候,虞世南难得有了兴致,让人热了小酒,再让两孙辈陪着他吃酒。虞昶被剥夺了喝酒的资格,被自家父亲踢去看着他曾孙……虽然虞昶对此还蛮高兴的。
虞玓吃的酒不多,微醺的时候他就极有先见之明地停下了。他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闹出什么事来,反倒是虞陟太过高兴,连吃了好几杯酒,那势头太猛,倒是让萧氏有点担忧给拦住了。
与往年的习惯一样,虞世南这三位长辈早早就退了,萧氏也带着孩子回去歇息,只有虞陟和虞玓守岁。只不过虞玓还是把虞陟给赶回去了。
“你不必为了维持什么都不变的状态而陪我。”虞玓言辞犀利地打断了虞陟的辩解,“我可以回院子待着,也可以不守岁,怎么做都是我的事。现在大郎已经成婚了,嫂子才是你需要考虑的人,你再强留下来,我明日就在院子外头标上猫与虞陟不得入内。”
虞陟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虞玓的头,到底明白虞玓的意思。他不需要这么多小心翼翼,哪怕是已经养成习惯的习惯。
送走虞陟后,虞玓迎着雪夜慢慢踱步回了院子,漫天的雪落满了他的鬓发肩头,站在廊下的时候,稍一动都能拍落些许雪花。因着雪势够大,甚至不会沾湿衣襟,打着旋儿就落了下去,只有靴子有点湿润的痕迹,冰凉凉的如同这冬夜。
虞玓屋舍里早就暖烘烘的,当初暖炕成功后,其实虞宅多少都安排上了。不过那只是睡床的问题,冬天严寒的时候,角落里多少还是要备着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