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庆贺长女丽芙丽的三十五岁诞辰!」饭吃到一半,老皇帝开始致辞演说。来宾们很给面子地热烈鼓掌,被玫瑰簇拥的中年女人咧着嘴连连行礼,右手抓着刀叉,左手还紧紧按在几个大礼盒上不肯松。
浮夸的致辞继续,皇女神态间拙劣的模彷痕迹明显得令五条暗呼辣眼睛。
很显然,即便他们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平民终究是平民。从工人阶层带来的穷酸气依旧笼罩在海希家族的每个人头顶,一如「篡国」的头衔,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掩盖不去的事实。
或许正因此,皇室才愈发憎恨五条悟。他举手投足间那份云淡风轻的优雅、闲适与自信,是一代贵族所模彷不来的天赋,更是昭示着这个国度「真正主人」的血统传承。
弗朗西斯·v·沃歌,「不死的暴君」、「帝国的奠基者」、「三贤者」,「神代之人」……他有太多头衔,却又无法被任何形容词轻易概括。
长桌主位,皇帝继续慷慨激昂地贊美长女。随着手部动作,两道眉毛也开始神经质地往额头抽动。他因秃顶而格外锃亮的头顶像个加大号电灯泡,随时都能喷出火来。
「为了庆贺沃歌摆脱暴政,重获自由,现决定在民众面前举行肃清仪式,将暴君的遗物全部处刑!愿我们在新生的大地上延续一方霸主之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交谈停止了,贵族们纷纷转身,十足默契地看向同一个位置。犹如一场串通好的舞台剧——话音落,喧闹止,罪人伏诛,万众屏息。
连海希皇室们都转过头来,眼神既毒辣又畏惧,像即将刺死一条剧毒的蛇。他们唯恐被烫到指尖,却强行撑出一派大义凛然,宛如空有薄外套的乾瘪衣架。
五条站在大殿的角落,沐浴着无数道或阴狠或诧异的目光。
「在这儿等着我啊,怪不得。」他轻轻笑,毫不畏惧地看向海希皇帝,「口口声声处刑‘罪人’,却连个名字都不敢说吗?我看你们斩首巫师和来使的样子倒神气得很,怎麽着,这回身边除了狗还有人,就连吠都不敢吠一声?」
几位皇子同时拍案而起,瓷盘刀叉震得叮噹响。他们直挺挺指向五条,看样子想破口大骂,却忍不住畏缩地瞥向父王,期盼他能出面表个率。
水晶吊灯折射烛光,整座皇宫都晃动着碎裂的琉璃彩珠。五条站在那些摇曳的光影中,语气无所谓至极,彷彿他没在与自己同等的生物说话,更像面对一群只会蛮叫的野狗。
他说:「你们无权决定我的生死,我是沃歌帝国的正统继承人。」
视线余光里,骑士团不少伙伴都悄悄松了口气。
于静默的目光中,年迈的皇帝重重叹息。他站在原地没动,却将话说得口齿清晰:「五条悟,你从不曾得到任何派系的拥护,因而并未被认定为继承人。」
「你自幼在宫廷长大,应该很熟悉这些规矩。虽为暴君留下的遗嘱之一,没有支持者的‘皇子’再怎麽样也只是个纸老虎,无法得到乌尔沃奇女神的认可。既如此,你的人身权利掌握在皇族手中,而皇族判定你为不祥之物,应当被尽早铲除。」
话音落,五条发誓他听到了至少几十号人倒抽冷气的声音。很好,看来今晚被邀请来的骑士也不全都是傻子,起码有些人还能用自己的脑子思考。
「可笑。乌尔沃奇不过是礼教之神,在战争年代又能做些什麽呢?天球交汇即将带来灭顶之灾,你们想的居然不是应对之策,而是想法设法抢先把唯一能救你们的人处死?」五条嗤之以鼻。
「怪不得只会乾巴巴地照本宣科,半点不敢动老皇帝留下的政令。连该死的猎巫令都能继续留着,你们脑子里都是麵包屑吗?礼教女神乌尔沃奇的教义里可没有‘烧死异教徒’这条哦,怎麽,莫非海希皇室自诩超越神明,胆敢篡改神旨?」
被骑着脸嘲讽的皇子们顿时暴怒,语无伦次地同他争辩,由得满场人看笑话。
僵持的局面一分一秒过去,五条发现门廊四周的阴影变深,大概是海希皇帝叫来了直属行刑人部队。他深知自己在困局中胜算不大,却并未连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既然还有可能性,他五条悟就会为自己创造奇迹。
阴影缓缓移动,五条借牆角的遮挡拎出乌鸦头骨,屈起无名指连敲三下。
「杰,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并不指望对方回应,这个动作更多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像在提醒自己「没追到手的夏油老师还在看,可不能让他败兴」。
海希皇帝看不下去地叹气摇头。于是,先于骑士们的认知,地板阴影突然膨胀、抬升,彷彿夜晚化作实质。从中解离出数十个手持铁鍊的魁梧斗篷人,全在脱离影子的瞬间朝五条包抄过去,铁鍊交织成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