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还没上奏面陈,朱棣又唤道:“工部尚书。”
邝埜出列,高声回答:“臣在。”
“着你清点工匠,整理宝舰、火炮,只要银两到账,立即进行整修,朕要你明年夏季来临之前,宝舰务必能够下水,启航。你做不到,治你无能之罪。”
“臣领命。”
“郑和。”
郑和慨然出列:“老臣在。”
“远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五次下西洋,功德无量,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这次,可还敢再次扬帆?”
“陛下,臣的余愿,就是在大海上,与风浪搏斗,与生存争斗,若能死在海上,臣死才瞑目。”
朱棣扶起他的双手,苍老的声音道:“好,不亏是我大明的水神,老当益壮,不坠青云志。”他扫了一眼天边,拍拍郑和的肩膀,“不过,朕不要你死在海上,朕要你安全回来。朕靖难时的朋友,张玉、丘福、徐增寿、姚广孝、胡广、朱能,他们,都不在了,你得安全回来,陪朕说话,解解闷,啊。”
郑和眼角湿润,眼前的朱棣,不再像叱咤风云、杀伐很重的皇上,而是像一个慈祥的老人,他哽咽:“皇上。”
朱棣笑笑,又喊道:“高煦。”
“儿臣在。”
“着你好好训练三千营,三千营都督金顺,身经百战,你不要自己以为是天下无敌,要多向别人学习,朕以后,用得着你。”
“儿臣领命。”
潺潺的清水,沿着一个小孔不疾不缓地注入更漏,漏箭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每当它移动八个刻度,也就是半个时辰,刻漏房值宿的太监便会通知直殿监太监,直殿监的太监马上高举标示着新时间的牌子赶往皇帝的寝宫向直班太监报告。
皇宫里一片寂静,除了在外殿当值巡夜的锦衣卫,以及这些彻夜不眠的值宿太监时而移动的灯火,对整个皇宫建筑群来说,是寂静的,黑沉沉的。
四更十分,若是在以前,朱棣早起来忙碌了。但现在,他从晚上戌时开始躺在榻上,就翻来覆去,不是腿疼,就是一旦入睡就做噩梦,梦见几个儿子互相残杀。
晚上,蹇义差遣仆人,到陈远府上叫陈远过去。
陈远犹豫道:“这不太好吧,我跟蹇大人有姻亲,现在怡璇还未过门,我过去不方便。”
仆人道:“老爷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老爷说了,你要不去,以后也别去了。”
陈远耸耸肩,老丈人,这可是你自己让我去的,可不是我主动要去你家的,你可不能怪我去见你女儿。
陈远到了蹇府,左右张望,目的不言而明。
可惜蹇义也早明白陈远的想法,令仆人将他直接带到书房,让陈远很无奈,只得牙痒痒。干嘛啊这是,像防贼似的。
蹇义面露得意,小样,还治不了你。
陈远坐下,幽幽叹道:“终曰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蹇义听得好奇,这内容从未听过,但却悚然惊容,暗含哲理,不由道:“这不是在说你自己?得陇望蜀,家有娇妻,还惦记我家怡璇。”
陈远红了脸,靠,你就听不出来,我是在劝诫你们,不要得陇望蜀么,怎么扯我身上来了。
现在太子党还未死心,但是汉王又掌管了三千营,朱棣到底默认谁是接班人,大家都搞迷糊了。所以蹇义才会大半夜把陈远叫来,陈远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