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就别为难奴才了,小的前几日办错事,受了罚,受了三十板,走路都还没利索呢。」小黄门一脸哀求。
陈远无奈,在宫中当差,危险系数很大的,要不还是等等再来算了,忽地一眼瞥见朱瞻基静静地站在门内,不由唬了一跳,连忙躬身施礼:「皇上……」
朱瞻基看了他一眼,转身道:「随朕进来。」
陈远随着他进殿,朱瞻基却毫无帝王形象了,自顾趴在地上斗蛐蛐,嘴里还叼着一根细棍子。满殿都是蛐蛐的回声。
陈远左右看看,不知道怎么开口。见过朱棣的威严,见过朱高炽仁厚软弱,却是第一次见朱瞻基这么放任。
朱瞻基淡淡一笑:「不用奇怪,朕一直在皇爷爷和父皇的影响下,啥事都要讲规矩,烦死了,规矩规矩,上朝,下朝,吃饭,睡觉,每天都像个木头人一样。朕现在自己做主。」
陈远哑然。
「是大臣们把你推出来见朕的吧?」
陈远心中一凛,不愧是朱瞻基,识人心术厉害,硬着头皮道:「是的。」
朱瞻基脸上不愠不喜,淡淡地道:「那些老古董,只顾他们自己的利益,守着老规矩,一层不变,他们原来就对新政不满,李骐死了,更合他们心意吧,推诿扯皮,他们最擅长了,李骐死了,改革没了,他们继续荣华富贵,高枕无忧了。」
「陛下,臣以为不然。」
朱瞻基神色一动,问道:「怎么讲?」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咱们可以在道德上提倡他们廉洁奉公、不为私利,制度上也约束,可无法遏制他们要为利的心。人都是平凡的人,有七情六欲,有往高处走的梦想,无怪乎官员们会趋利避害。」
「这么说,他们是对的喽?」
「也不然,臣只是分析原因,不说对错,陛下乃一代圣君,分析了他们的原因,才能更好的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朱瞻基猛的回头,盯着陈远。
「陛下,臣字字发自肺腑。」
朱瞻基转过身子,依然坐在地上,从嘴里吐出细棍子,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长长叹了一口气:「朕何尝不知道百官们是这样的心态,朕是悔恨自己。」
陈远满脑子问号。
「朕想起了皇爷爷,皇爷爷曾经对朕说过,李骐言过其实,不堪大用,朕不信,以致有山东的乱局。汉王在山东的时候,山东民不聊生,白莲教暴乱,后来又贪腐横行,今日还举子罢考,影响了河南、陕西、江南到处蠢蠢欲动,有罢考的趋势,朕想起了皇爷爷慧眼如炬,朕年少轻狂,不听教诲,悔之晚矣,心情烦躁啊。」
原来朱棣是这么看李骐的,看人还真准,陈远第一次听说,不知道朱棣怎么看自己,当然不好直接问了。
「陛下,万事开头难,自古改革的人很多,要取得成功,付出代价也很大的。」陈远安慰。
朱瞻基深深叹气:「朕知道,早就有心里准备,要对抗那些老顽固,一定要付出很多,可没想到,有人敢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竟然谋害朕的大学士。本来,今日你在朝上同样提改革,百官却无一反对,重新给了朕希望,李骐的死,对朕打击很大,朕怕再改革下去,大明乱了,他们连朕都敢杀。」
「陛下,臣献改革之策,目的只是为了江山百姓。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还处处得罪人,臣很懒,很胆小,躲在家里享受娇妻美妾多好,逗弄儿子玩多好。可臣还是要站出来,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臣不怕苦累,不怕人唾骂,不管以后史册怎么评论,只求无愧于心。」
朱瞻基倏然站起来,悚然动容,慢慢的,眼神变得坚定。
「你不怕?」
「臣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