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可不认为擦肩而过的人能留下这么弥久的气味,额娘当日可是和人接触了不短时候,说不着这护身符也是被人碰触过的。不然就算我嗅觉再灵敏,一个一面之缘人留下的味道,竟也能闻到。那就不是人了,是妖怪了。”
傅恒挑眉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
章佳氏经他这么一提,倒想起来了,那日她与那纳兰家的闺女儿结伴同游,观赏“香雪海”,确确是在一起呆了不短时间。至于之前从佛堂出来,替儿女求买护身符,也是劳烦了一下纳兰家姑娘选好带回来的。
章佳氏那日的衣服早在回来后换下由下人浣洗,唯一没有动过的,也就只有这一枚小小的护身符了。
“你倒是个脑子快的,”章佳氏横了小儿子一眼:“但愿在宫里当差,你也能如这般机灵,额娘倒也不用担心你了。”
傅恒淡淡一笑,收起护身符,把香味的话题放在了一边。
“说起来你年纪不小了,心里可有些想法?”
傅恒这聪颖人物,现在倒会装傻了:“勤勉当差,早日成为一等侍卫,得到皇上赏识,将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章佳氏冷哼一声:“不错,我儿是个有志气的。那额娘的期盼,我儿打算何时实现?”
“额娘的期盼若只是一个儿媳的话,您膝下已有两个嫂嫂尽孝,额娘又何必盯着我不放?三哥都没有娶妻,额娘紧着我的亲事作甚。”
章佳氏蹙起眉:“傅谦自有你玛法管,你阿玛想让他考取了功名再谋亲事,额娘不会插手傅谦的事。至于你,你是我儿子,又是正经嫡出,没有傅谦那些考量。你如今当差了,皇上又很喜爱你,保不齐何时抬举你给你个差事出去,在京城里有人照顾你,外出办差的话你一个人没人照顾,额娘实在忧心难安。”
章佳氏从未这般推心置腹过,傅恒也不由跟她吐露了一点真心:“儿子不是刻意和额娘犟,娶亲不是坏事,只是儿子心知自己性情,若是随意娶了一个性情不合的姑娘,将来必酿成仇怨。儿子不想这般,轻易毁了别人的一辈子,昔年我看容若大人的词集,‘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若是真的想要一处安慰,求得有缘人不是更好。故而我只想听从自己的真心,求仁得仁,无愧傅恒这一生。”
“说来说去,你还是固执。”章佳氏只是道。
傅恒眼里的失落一晃而过。
八旗府邸妻妾成群,子弟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之事时有发生,惹得后宅不宁,这些风气已经开始侵蚀八旗内部,只可惜旗人大多对此无知无觉。
去岁皇上派他暗地在京内调查这件事,傅恒自此骤然增加了去往酒楼棋社马场的频率,听论坊间谈资,更由此探听到了不少重臣在民间的龌龊行举。越深入了解他就越是心惊,越是位高权重的满蒙勋贵,家中的情仇恩怨越是严重,大清的盲婚盲嫁不知道害了多少贵族男女。清初时候尚且保留着彪悍风习,木兰围猎、那达慕,还有后宫常常举办的各式大宴是青年男女相看婚姻的主要方式。国朝发展下来,满人也开始被汉化,对于男女间的限制越来越严苛,勋贵间更是悄然兴起一些汉家恶俗,譬如订婚男女不得见面等,搞得现在满洲的婚俗越来越让人生厌。
但这些话说出来,额娘是不会理解的。
他轻巧地转了方向:“孩儿觉得就现在的这些姑娘们,跳脱有余沉稳不足,要么就是沉稳太过显得沉重,孩儿实在无法与她们说到一起。就是和敬,也小小年纪作一幅大人样。额娘想让儿子选个姑娘,儿子不是不想,实在是有些难了。”
章佳氏撇撇嘴,似笑非笑:“你富察·春和眼界高,难道就以为八旗贵女都如你说的这么不堪?傅恒,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别不信,不是没有更好的,是你没见识罢了。”
傅恒俯身作揖:“儿子确实见识短浅,这般优秀的贵女,实该拥有更好的姻缘。今日我约了海兰察出去喝酒,时候快到了,就不打扰额娘清静了。”
“快走,”章佳氏摆手:“你这木头,杵在这里让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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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富察夫人今日又提到了娶亲的事?”
海兰察哈哈大笑,带着八分的幸灾乐祸。
“之前还赶我走,现在又用我作筏子逃出来,可真是让我心情爽快。”海兰察得意道。
“话说我倒是好奇了,这‘更好的’说的到底是谁,竟还让你额娘说出了你‘没见识’这几个字。”
“关我何事,又关你何事。”傅恒把酒杯斟满,说道。
“其实夫人也不用过于担心,你马上就要进宫当职了,宫里还缺美人吗?那么多宫女,什么类型的都有,总会有我们富察少爷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