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似乎给了褔灵安答案,他眸中的光亮慢慢淡了下去。时春一下子觉察到了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孩子已经转身奔出去,“哗啦”一声,跳进了湖里。

时值春汛,富察府里湖是活水,连着城外的河海,近日涨得很高。莫说褔灵安一个小孩,便是傅恒那般高大的大人,进了湖里若是不通水性,十有八九也凶多吉少。

时春万万没想到褔灵安竟会自己跳进湖里来诟陷她,她惊声唤来附近的下人来救人,几个府兵“扑通扑通”地下了水,家丁们举着长杆伸进水里捞人,时春退了一步,惊觉自己的小腿都在哆嗦。

“捞上来了,大少爷捞上来了!”府兵们怀里抱着湿透的褔灵安走了上来,那孩子呛了水,有些虚弱,眼睛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又似愧疚又似难过。

他身边的侍女珠兰的声音响起来:“夫人!四夫人,您对三夫人就算有再多不满,也不必把气撒在大少爷身上啊,他还是个小孩子啊!”

时春又退了一步,忽然就想笑。乱了,真是乱了。

褔灵安失去意识,珠兰惊叫一声,抬头还想再喊,却发现周围下人的表情与她和三夫人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漠然地看着她,都恭敬地等着四夫人发话,就算看到大少爷晕倒也巍然不动。

“把褔灵安送回院子里,找大夫来,好好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时春冷淡地说道,这才有下人上前从珠兰手里抱过褔灵安,褔灵安刚一从珠兰手里离开,立刻有人上前把那个丫头押了下去。

“主子!”如意心疼地接住她,愤恨又无奈:“大少爷怎么可以这样对您!您对他够掏心掏肺了,这么多年,您不是亲娘,更胜亲娘!结果现在他亲额娘回来了,他就来了这一出!这么多年了,他所谓的额娘何曾管过他一分?养不熟,当真是养不熟!”

时春闭了闭眼,把心里涌上来的酸涩压下,她睁眼,吩咐道:“去三房把喜塔腊氏控制起来,给我带来四房,这件事,我得问她要个说法,快去!立刻让她来见我!”

正午时候春光明媚,空气暖洋洋的,花朵吐露芳息,时春心里被愤怒和失望充斥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层灰。

“弟妹,你找我有事?”

尔晴绰约地走进四房,抬头打量一番,原来这就是傅恒的屋子啊,到处都有他的痕迹和气味。

时春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扬起手。

“啪!”

这一巴掌把尔晴直接掀翻到了地上!

她瞪大了眼,眼眸微微颤动,抬头看。时春低头看着她,眸子像淬了冰,冰层底下燃着熊熊怒火,她低下/身抓着尔晴的领子把她拎起来。

“畜生!褔灵安是你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你竟连一个孩子的天真纯善也要利用,喜塔腊尔晴,你还是人吗?”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富察家人丁稀少,所有孩子都是她捧在手心上护着守着长大的,褔灵安敏感多疑,但绝不是轻易会被人利用颠倒是非的孩子,若非有人在他耳边恐吓,鼓吹自己性命不保,那孩子不至于会自己跳下深湖。

尔晴看着她,多稀罕啊,就连当初失去腹中的骨肉,纳兰时春都维持着她那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矜贵没有对她动过手,如今竟然气到做了扇人巴掌这种市井泼妇才会做的事,看来她实实在在被伤透了心。

她觉得畅快,捂着红肿的脸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弟妹莫不是真情实意把褔灵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三嫂可真是佩服你,面对仇人的孩子还能如此掏心掏肺,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天真!孝贤皇后都尚且知道人心隔肚皮,拼了命都要生下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就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在所不惜,她求遍天下偏方,吃过虎狼之药,耗尽精元生下九阿哥,就是知道将来能真心实意帮衬六阿哥的只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怕七阿哥年岁再接近,他也终究是异母的外人。聪慧如你,连孝贤都想明白的道理,你却蠢到想不透!哈哈。”

时春猛地转身,蹲下,看着她的眼:“虎狼之药?当年令妃被调走,唯有你伴在娘娘身边,宫中发生了何事,自然也只有你知道。纯皇贵妃养育六阿哥多年,谁不知道她将六阿哥视如己出?若非得知内幕,甚至亲身参与其中,你又怎敢攀扯当朝皇贵妃?喜塔腊尔晴,皇后娘娘的死,当真与你无关吗?”

她盯着尔晴的表情变化,看她刹那间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色,心里那份猜想往下落稳了七分。

时春睁大了眼,震惊地看着她:“你伺候了她整整十多年!便是石头做的心也该捂热了,你还有心吗?喜塔腊尔晴!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能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