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佳氏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面容呈现铁青。她的嘴唇颤抖着,却不发一言,只是沉默,更让满屋子人大气不敢喘。

“如今说这些,有用吗?”好一会儿,她才很恨地出声,“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从不犹豫。如今你已是一等忠勇公,皇上甚至想要再次封公。你以如此年岁,画像入紫光阁,与我大清百位功臣名将并列,如此功绩,焉是我这等无知妇人能指手画脚的?”

傅恒口中发苦,只能拜得更深:“额娘。”

他参加金川战役那一年,李荣保去世,章佳氏眼睛彻底失明,傅清在西藏遇刺,富察家动荡不安。他本该留在京城,主持父丧,稳定家族,做妻儿寡母的依靠,却把这样的局面丢给了她们,毅然走上前线。若非他命大,留给京中富察府的,便该是一片彻底坍塌的天。

等后来金川战结束,他一举加官进爵,朝野内风光无两,富察家再次回归权力中心,那时章佳氏只是欢喜于他平安归来,然而母子两还没有好好地谈一谈,他就被涌来的繁忙公务包围,好不容易习惯了京中的处事节奏,前线战事又起,他只能匆匆领兵离去。

这道心结一直都没有在富察家母子心中解开。

章佳氏胸口起伏,情绪罕见的有些波动,失了明的眼睛里泛出一些泪光。她接过赖嬷嬷递来的手帕,侧身擦了擦眼角,转回身来,听着儿子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便也不再言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道:“好了,你便起来吧。”

时春这才敢上前搀扶起傅恒来。

“我心知你心气高,不愿意依靠祖荫在京城贪享富贵。”章佳氏说,“若非如此,你又怎会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呢?”

老夫人摸索着椅子站起来,楠木拐杖点在地衣上,走过来摸索着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

“到底是上过了战场,身体比以前结实了许多。你战功赫赫,额娘是为你欢喜的。当初你便说过,有生之年不上战场,愧于男儿身。你也做到了,将狼师逐于我大清国土之外,护家护国。君子无虚诺,你确实做到了你父亲和你兄长们都无法做到的事。我也不是当真那般迂腐不能体谅儿孙的人,你又为何把母亲想得这般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