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低眉笑了笑,直起身,从怀取出那对步摇放到滕玉意的枕边,转身朝外走去。
大理寺,办事阁。
阁内一灯荧然,时辰已经很晚了,有位年轻官员仍端坐在案前整理卷宗,正是严司直。
灯光映照下,严司直的脸色分明有些疲惫。
蔺承佑:“严大哥。”
严司直搓搓脸庞振作精神:“你来得正好,喏,案宗都在此处了。”
蔺承佑接过笑道:“有劳严大哥了。”
翻开看,案宗上不但整理了庄穆、静尘师太、宋俭、卢兆安、武绮、王媪等涉案者的证词,还誊写了树妖出现那晚紫云楼的宾客名单,甚至胡季真出事那日英国公府的赴宴名单也都没落下。
至于“月朔镜”、“天水释罗”、“银丝武器”等相关证物,也都一一在列。
换言之,从上巳节那晚树妖突然出现在紫云楼,到萼姬服毒死在平康坊的宅子里,一系列相关案件的细节,全都一丝不苟地整理好了。
这就是严司直,蔺承佑默然地想,打从他第一日到大理寺点卯,严司直便是如此了,管它是惊天大案还是不起眼的案子,只要交到严司直的手里,就绝不会被敷衍对待。
正想着,严司直道:“虽说皓月散人背后那位主家行事谨慎,但好像也不是全无破绽,再这么查下去,离收也不远了。对了蔺评事,蛾儿巷那座宅子真是扬州那位儒商王玖恩的祖业?”
蔺承佑点点头:“此人与卢兆安在扬州是旧识,卢兆安用来蛊惑女子的相思蛊就是王玖恩给的。进京赴考前,王玖恩指点卢兆安去平康坊找萼姬,等到卢兆安了魁元,他们便正式开始笼络卢兆安。当日王玖恩原打算引卢兆安与幕后主家相见,不料胡季真公子闯入卢宅坏了事。出事那日王玖恩就逃出了长安,现在下落不明。前几日我去万年县查司户登记,证实这宅子明面上一直在王玖恩名下。”
“照这样看,这宅子正是他们平日用来暗联络和部署的场所之一?”
蔺承佑默了片刻:“可惜宅旧物早已经过清理。即便残留些痕迹,搜查起来也非一日之功,我令人暂时将宅子封锁起来,回头再细查。”
严司直刚要接话,愕然发现蔺评事嘴唇破了,看着不像打架打破的,反而像是被人咬破的……
这还不算怪的,最怪的是蔺评事表情说不出的烦乱,明明在讨论案情,但表情并不像往日那样神采飞扬,反而有种刻意回避的感觉……
严司直忽然想起蔺承佑傍晚讨了圣人的手谕去过一趟玉真女冠观。
“蔺评事,你是不是在观查到什么了?”
既然查到了那位幕后主家的关键线索,为何蔺评事不愿往下说。
蔺承佑却道:“时辰太晚了,嫂夫人还在家等严大哥吧?我正好要进宫,顺便送严大哥回家。”
严司直听到妻子的名字,神色顿时温柔几分,歉疚地看了看屋角的地漏,回身整理案牍:“这就走。”
两人往外走时,蔺承佑道:“明日我要出京一趟,这几桩案子暂且搁到一边,案宗我先送到宫里去了,等我回京再继续往下查。”
严司直并不知道蔺承佑即刻要率领神策军出征,一下子愣住了:“蔺评事何时回来?何必把案宗送到宫里去,你不在京的这段时日,我可以到那几处街闾巷口多走动走动,时日一长,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蔺承佑道:“没用的,此人行事比彭家更谨慎,麾下豢养的耳目也不见得比彭家少,万一严大哥查到什么,我怕他们对你不利。我手上还有另外几桩棘手的案子,正好劳烦严大哥分神帮忙查办。”
严司直愣了一会,苦笑道:“也好,那就等你回来再说。”
到了严宅门口,门口的下人闻声提着灯笼出来。
严司直的薪饷买不起宅子,这座窄陋的宅子是赁来的。
严司直下马入内,门内有年轻女子喁喁细语,蔺承佑知道那是严司直妻子的说话声,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无论严司直多晚回家,严夫人都会亲自出来迎接。
严司直轻声细语同妻子说了几句话,没多久返身出来,牵住蔺承佑的缰绳热忱地说:“拙荆煮了宵夜,蔺评事吃完再走。”
蔺承佑素来没架子,往日办案太晚时,也曾到他们府里用过宵夜。
蔺承佑笑道:“平时少不得进去叨扰嫂夫人一顿,今日实在抽不出空,我还得进宫与伯父商量几桩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