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闻言大惊,腿脚一软就想跪下,而旁边的王朝贵眼疾手快上前搀扶,这才又让他重新坐下。
吴襄面露痛苦,道:“臣绝无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关宁军已经十四个月没得军饷了,再说,关宁军一撤,那宁远百姓必是跟随一起,臣怎能弃他们于不顾?很多都是关宁军的家属!要安置他们就是百万两每人也只能分得区区一二两,可臣连十万两也凑不够啊。”
朱慈烺无意在此时兴师问罪,他就是想听吴襄说一个理由而已,一直以来他憋着的那口气还是吐了出来,身体也像抽干了力气一般委顿下来……但随之又冷笑一声,想到李自成的拷掠助饷,竟凑得七千万两银子,真正是莫大的讽刺,莫大的讽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每一个人都这么唯利是图,难怪崇祯临死会说那句……
沉默使整个船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又让人觉得芒刺在背。王朝贵很不适应这种氛围,他微微扭头,耳朵听着舱外传来的划水声,和偶尔飘来的窃窃私语,这让他感觉舒服一些。
良久,吴襄出声问道:“公子,下一步将作何打算?”
半晌,朱慈烺才回道:“以你看,现如今哪方势力有胜算?”
这问题问的模棱两可,吴襄猜度了半天,道:“恕在下直言,以目前形势来看,李自成胜算较大,但我大明依然可以长江为界,划江而治,待稳固南方之后,再图收复故土。”
“那多尔衮呢?”朱慈烺又问。
“满清虎视眈眈我汉人江山久已,多尔衮铁骑厉害,但人马尚且不到我大明军队的十之一,虽然与大顺军作战是节节败退,尚幸南方还有左良玉、刘良佐、黄得功……还有史可法,他们手下的人马合起来有百万之众……”
“哈……哈哈……”朱慈烺不禁笑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儿。
吴襄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发笑:“公子?”
笑到脸色通红,气息不稳,朱慈烺这才说道:“这么说吧,一,李自成成不了事,大顺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二,你说南方还有百万兵马,这我信,那我再问你,当初李自成一路北上如入无人之地,也只在宁武受到一波像样的抵抗,难不成平阳、太原、大同的人都消失了吗?”
转而眼神变得犀利,又道:“不,他们没有消失,他们是不抵抗就投降了!一个李自成都这样,你又如何肯定南方的‘百万’军队到那时就能驱除鞑虏,而不是选择投降?想想周遇吉真是可怜呐……一副忠肝赤胆,连夫人也战死沙场!姜瓖呢,王承胤呢,唐通呢,白广恩、马科呢,他们现在一定庆幸当初选择投降太正确了吧?”
“这……”吴襄一时语塞,又道:“好吧,姑且不说南方,可李自成已经占了京城,他为何不能成事?”
“李自成当初宣扬的口号是什么?”朱慈烺反问。
“哎,是‘迎闯王,不纳粮’,这正是他聪明之处,得民心得天下,所以大顺军才一路势如破竹。”
“哼,”朱慈烺又冷笑一声:“一句话就断送了正规的财政来源,这叫聪明?没粮怎么养军队?靠抢劫?不说他以前如何,就看他进京以后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历史上哪个朝代是靠‘劫大户’建立起来的?”
“可……”吴襄又是一番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公子此次南下想必是往南京,如今京城已被大顺占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多尔衮觊觎我大明江山,那也是先与李自成斗,我大明可以长江为天险,截断运河,立足江南,谋定而后动。”
“你们都小看了建奴的野心,苦心孤诣数十年,难道就只为划江而治?”
吴襄闻言,心头一震:“难道多尔衮还想效法蒙古灭宋?”
朱慈烺幽幽叹道:“满清入关,只是早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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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立在船舷旁,望着天际边曙光乍现,忽然想起一句诗:黑色的夜给了我黑色的眼,而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吴襄已经返回客舱中,年事渐高又身受重伤,早就折磨得他疲惫不堪。朱慈烺目送他离去时,心中在想,此次救了吴襄和陈圆圆,是否就此改变吴三桂的历史轨迹?就像煽动的蝴蝶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