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康和杜甫都是这样的人,两人穿着白色书生襕袍,手肘和肩头上绷着补丁,伸出干柴般的双手伸到篝火上空,寒气侵吞着他们的肩膀,鼻子和脸庞发红,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肚子里。
杜甫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叹了一口气道:“天寒地冻,长夜漫漫,如何能够熬过去,难道你我二人不但要为五斗米折腰,还要为这五斗米冻毙在这寒风中?”
“此言差矣,杜兄,我们今日寒冷辛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他日能享荣华富贵吗?这个位置是我好不容易占来,距离驿站只有半里地,只要熬过这三日,我们或许能得到向李大夫敬献水酒诗词的机会,你将你前日作的那首诗献上去,定然能得大夫青睐。”
“在节度使麾下做文官幕僚乃是积攒资历,将来借助李大夫的人脉,或许能做一州刺史也说不定。”
张康口中不停地絮叨着,连忙扭转身体借着火焰去烤他的后背,杜甫冷得牙关打颤,口中说道:“不如我们两人轮流替换在这里守着,等到第三天李大夫队伍出城前,我们再出来等待如何。”
“你可算了吧,回到长安城就不冷了吗,租住的瓦屋房子夏日漏雨,冬日漏风,你一无炭盆,二无羊毛衾被,在城中和这荒郊野外有什么区别。”
杜甫咂摸了片刻,感觉张康的话很有道理,只是他与张康的志向从来不同,他要致君尧舜上,要保国救民,为大唐王朝续写辉煌。像这般为了做官而待在寒风中苦苦等待,与他个人孤高的品格并不相符。
天边地平线上升出了朝霞,把矗立在大地上的驿站轮廓勾画得层次分明,他们等待来了光明,会驱赶走黑暗和寒冷。但这只是无数日夜交替中的一轮而已,昨夜逝去,今夜将会来临。
隔壁守着位置的奴仆从马车中打了个寒颤走下来,怀中抱着一个木炭铜炉,身上披着厚厚的羊毛大氅,他斜睨了一眼守在冷却火堆前的两书生,晒笑道:“还在这儿等呢?杜甫,张康,我劝你们别瞎耽误功夫了,我家阿郎好歹是个八品的小官,你两位连品级也没有,能轮得上你们去露脸吗。等到后天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会来,到时候你们两位怕是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张康只是拱手笑笑,尽显君子的好脾气,杜甫扔下了手中的柴枝,愤懑地说道:“想我二十岁学得满腹诗书,困顿京师,却只能惹得一群绳营狗苟之辈在耳边啼叫耻笑,道德文章学来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