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冷笑,清亮的眼中,瞳孔倏然收缩:“好一个大秦杀一王,大楚立一王,立的必是他摄政王吧?”
宋远书面无惧色,坦然面对那瞬息之间,宛若怒电毒焰的眼眸,笑道:“楚国立何人为新君,自是楚国内政,倒也不劳秦主费心。”
宁昭怒极反笑:“好一个不劳朕费心。朕若偏偏不杀他,却将他绑于战阵之前,挥军直逼飞雪关,却待如何?”
宋远书竟也朗然一笑:“摄政王会如何,外臣不知,外臣若在飞雪关中,必会于关前亲自挽弓放箭,免我主阵前受辱,之后当自绝于城头,激励我全军将士。”
作为帝王,宁昭再怎么沉稳老练,听这么一个臣子,将弑君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也不觉全身发寒,厉声道:“你敢言此诛心之事,行此诛族之罪。”
宋远书朗声道:“陛下既言殿中密议,外臣自然剖肝沥胆,岂敢有半句欺瞒。国为重,君为轻,乃圣人之言,岂是诛心。倘能救国于水火,解三军将士之两难,便诛族之罪,宋远书又有何惧?”
宁昭冷笑一声:“是你宋远书无惧,还是他萧逸无惧?他以一道国书,将那人逼入绝境,你又口口声声,自称敢行弑君之事,只是那一箭射出,谁信你别无所图,谁信他问心无愧。你纵不惧死,他却如何向百姓交待、向朝廷交待、向天下交待,他的声华清誉,转眼便做粪土,世人唾骂,百官非难,别有居心者的指责,还有史书上万古骂名,你们都想清楚了没有。别忘了那人若有闪失,太后面前,他又该如何自处?”
宋远书眼中忽放异彩光华,长笑道:“倒真劳陛下为我大楚如此着想。不知陛下可曾看清,国书印玺下方的小印,乃是太后的印章,太后之立场,又何需外臣再做解释。陛下耳目众多,也当知摄政王颁发国书之前,曾招诸王宗亲、大将重臣于宫中密议,而今既发此诏,自是大楚国上下,全都支持摄政王之意。”
宁昭冷笑:“好一个诸王宗亲、大将重臣,这其中的支持,就无一毫私心?国书乃萧逸所发,事若成,乃诸人之功,事若败,皆萧逸之罪,反给他们无数指摘口实,如此良机,谁人不应承,何人不支持?”
“纵然如此,又便如何?”宋远书从容道:“摄政王何等人物,岂在乎世人毁誉,史书中千秋功过,且由后人评说便是,而眼前之事却是守土卫国,不容居心叵测者觊觎我大好河山。至于别有用心者,或许有,但陛下真的以为,在摄政王治下,他们翻得起浪花,惹得出风波来吗?就算此次事败,就算陛下真杀了那人,就算有人起而指摘,呼从天下人以响应,反倒乘此逼出所有反对之人,可以相机一网打尽,让大楚朝廷现一番新气象、创一番新局面,岂非远胜旧人旧臣,居心叵测,让人劳神费力。”
宁昭心中微凛,想起萧逸一向的行事手段,以及济州之变的前后,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如此看来,你们倒真是恨不得我杀了他才好。”
宋远书微笑躬身:“陛下言重,摄政王一心为国,绝无私心,闻主蒙难,日日忧泣,唯恨不能以身相代,岂有半点他意。外臣更是分属人臣,此等无君无父之事,我大楚君臣便是想也不敢想的。所以方才有这国书礼单,一片殷殷诚意,两国各得其所,永结姻盟,岂非最善。”
宁昭一阵肉麻,全身发寒。摄政王一心为国,绝无私心,闻主蒙难,日日忧泣,唯恨不能以身相代,这种假话,居然可以说得这么自自然然坦坦荡荡,此人脸皮之厚,真是世间罕有,怪不得萧逸视为心腹,托以重任呢!
“若陛下不愿成全,我大楚也只得磨刀整弓,决然应对,无论如何……”宋远书语气一顿,眼神中凛然射出神光,毫无半点顾忌地凝视宁昭,一字字道:“大楚国,绝不受威胁。”
宁昭眼神一沉,自当年秦何伤死后,除了容若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从不曾有人对他如此无礼。
君王那自出生起就渗进骨子里的尊严骄傲,令得他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怒气,砰然一掌,重重击在案上:“大楚国不受威胁,我大秦难道便会受威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