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说,这是我的意识和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战斗,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我的头痛会愈来愈剧烈,或许我会再次因此陷入昏迷,也可能很快我就会想起张起灵和之前发生过的那一切。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到底要不要让我找回这段记忆?如果我想起了阿宁和云彩的死,想起了视频的泄露和闷油瓶后背的伤口,我的负罪感和痛苦的情感体验会不会让我重新陷入双相障碍的泥潭?甚至让我再次站上楼顶?
我父母和文锦进行了一次长谈,他们也第一次从文锦口中了解到他们的儿子曾经被困在怎样绝望的荒漠中。也是在这次谈话结束后,他们做出了让文锦对我进行催眠的决定。在他们看来,这一次失忆或许是我最后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双相障碍,是一种持续终生的疾病,当时的所有治疗手段,最多只能做到控制患者的症状,却没办法彻底治愈。包括电击治疗,也不能选定删除记忆的范围,而且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副作用,甚至会对患者未来的生活造成极大的不良影响。
对于双相障碍患者而言,一生当中可能长期处于极端情绪的剧烈波动中,正因为这样,疾病带来的情绪反复、抑郁绝望、身心俱疲和社会压力等都使自杀的阴霾始终笼罩在患者上空。
而且双相障碍的患者很容易出现共病,一生之中病情还会不断演变,平均寿命缩短10年,丧失工作能力的时间约15年。
对于这世上任何一对父母而言,能让孩子平安健康地活下去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了吧?即便明知道将来有一天可能会被孩子怨恨,即便明知这样做是违背孩子意愿的,做父母的,大概也不会后悔吧?毕竟只有人活着,才能怨恨。死了,就连怨恨都做不到了。
所以就算今天我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我也无法责怪他们。
我只是觉得心痛,痛彻心扉,为了张起灵,也为了我的父母。
我妈曾经那么喜欢闷油瓶,喜欢到我都以为她要选闷油瓶做儿子了。可是后来为了我,她给闷油瓶下跪,求他同意让文锦给我进行催眠治疗,求他答应让我忘记他,求他离开我。
闷油瓶那么喜欢我妈妈,他一直都把我妈妈当成自己妈妈一样,可是现在她跪下来求他。全世界都要他离开我,没有人站在他的身边,没有人为他想一想。他们都觉得他不离开我的话,我会死的,而他离开了我,他不会死。
其实他们都错了,会死的,离开了我,他会比死了还痛苦。
我痛恨年轻的自己,为什么那时候的我那么脆弱,为什么我要让他面临这样的境地?
为什么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站在他身边?
为什么在他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我居然……忘记了他……
第113章 奇迹真的发生了。
但那时候的我没得选择。文锦最终还是催眠了我。
因为我本身就已经失去了这段记忆,所以文锦要做的只是巩固,这比纯粹地靠催眠让人忘记一些事要简单得多,也牢靠得多。催眠过程中,文锦引导我将失忆前后的事情进行了衔接和模糊处理,让我自己相信,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有些地方我记不清了,不过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事。
催眠结束后,我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我不知道文锦在催眠过程中还对我做了些什么,但是当我妈告诉我说,我是从楼梯上不小心摔下去受伤的,我没有丝毫怀疑就相信了,就好像我本来就记得我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一样。
失去那些记忆后的我逐渐变得安静而平和,我妈说我的性格似乎都变好了很多,那些躁狂和抑郁的日子好像从来都不属于我。我配合医生的所有治疗,按时打针、吃药、复健;我平静地吃饭、看电视、读书,和所有来看我的人礼貌地寒暄、微笑。
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张起灵,从我接受催眠的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病房,至少在我醒着的时候,他没有再踏进过我的病房一步。
我不知道当时闷油瓶是以怎样的心情接受了这一切,我也不知道这之后我们分开的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我没办法去想,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风都倒灌进去穿胸而过。
来文锦这里之前,我就知道,胖子、王盟、还有小花和瞎子,他们都合着伙瞒住我张起灵的事。可是来文锦这里之后我才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我知道的那些都还只是冰山一角。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忘了的话,就不能算是真的忘了。一旦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张起灵或者云彩,那么我的记忆随时有被唤醒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