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琴挑眉,他怎么看都觉得方才就是一场闹剧。这人的修为不知道比那头没有脑子的蠢蜚高出多少,现在做出这种劫后余生的模样……莫非是为了降低自己的警惕心?
很快,长琴就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那个男人那本是空洞无神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他手中这柄算得上是人间利器的宝剑直接插进了火堆中。那人像是握着一根烧火棍一般,翻动了一下树枝,使得火势变得愈加旺盛。
长琴听到那个男人小声的自言自语:“野猪差点就被抢走了,真险啊……”
长琴果断召唤出一张以梧桐做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的七弦古琴。琴身灵气四溢,于琴足上方刻着铭文——“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沧海虎龙吟”,正是九霄环佩琴。
长琴面上带笑,但眼中含煞。他的手指已经抵在了仿若透明的琴弦上。琴弦轻轻震动,灵力的波纹有如水波一般,轻轻荡漾开来。
眼看着这向来怡情的琴声就要化作索命的符咒,天空中却传来了宝剑的清鸣之声,剑气凛然,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白发男子御剑而来,最后缓缓落在了那个忙着给野猪翻面的男人面前。
长琴看得清楚,来人的修为与这个野人不相伯仲。来人气质端华,眉宇间带着凛然正气。这样的人,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底线,一般是不会主动为难的。长琴向来是能够一面笑得如沐春风一面暗下杀手,他真正动手的时候反而不露一点杀气,想来那来人也不会觉察到他对那个野人吃货是真的有了杀心。当即手指微动,施展袖里乾坤之术将九霄环佩琴收好。
长琴发现,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这情绪的控制能力似乎差了许多。就连这个傻乎乎的家伙都能激出他一身火气——他明明可以先把这事儿记下,等着以后实力恢复后再慢慢报复的。逞一时痛快,加重业力,又不小心和某个远古的老怪物结下因果,太不值得了。
再看那人,白发束冠,面容清隽却满是冷肃寒意。银灰色的眸子里是看尽世间百态之后最终遗留下来的通透,唯有目光落在那个身穿兽皮的青年身上方才会流露出些许暖意。
然而当那双银灰色的眸子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宛若冰山的面容似乎扭曲了一下。那人一字一句,平静下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怒火,慢慢道:“云——天——河——!!”
“咦?”云天河挠了挠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很惊奇也很喜悦地道:“是紫英啊。”
原昆仑琼华派弟子,现昆仑天墉城执剑长老的紫胤真人略有些忍耐地闭眼,不去看与那张天然无辜面容相呼应的那柄原琼华派至宝,现串野猪的望舒剑。数百年的修行,既无法令每次看到云天河“充分”利用宝剑的心境平和,也无法扭正云天河这个吃货在狩猎烤肉时对那些宝剑的热爱,于是,紫胤真人只能视而不见。
这位成仙百年,除却墨发染霜之外,面容依旧如昨的执剑长老广袖一甩,向着长琴拱手道:“在下昆仑天墉城紫胤,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原来是‘天下御剑第一人’之称的紫胤长老。”长琴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但面上却露出温和浅笑,轻拢广袖回了一礼,道:“在下青玉坛欧阳少恭,今日得见紫胤长老,着实三生有幸。”
“不敢。”紫胤面上冰霜微微融化了些,敛去了周身凛然的剑气,看向长琴的目光明显带着欣赏,道:“素闻青玉坛擅丹药医术,门中丹芷长老仁心仁术,是难得一见的出色之人。今日一见,果真不虚。想来即墨疫病的控制,也是出自丹芷长老的援手吧。”
明显感觉到了紫胤的善意,长琴笑意更浓,刚欲回答,旁边的野人云天河便插进来,语气中带着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你不是猪妖啊。”
“……”这是长琴。
“……”这是紫胤。
“……师侄无礼,还望见谅。”紫胤面无表情地道。
长琴的心中,不知为何,很是诡异地升起一种同病相怜之感。选择性忽略了云天河的插话,长琴继续与紫胤攀谈。三言两语,长琴已经摸透了紫胤的性子,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三分假七分真地说了自己的伤势。
紫胤面露沉吟之色,道:“想不到少恭竟有如此遭遇。”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二人的称呼已经从“执剑长老”、“丹芷长老”变成“紫胤”和“少恭”了。紫胤资质本就出类拔萃,不然也不会不到百年就修成仙身。而长琴在诞生之日就居于一流之列,夺舍重生后又得了太子长琴渡魂无数的记忆,眼界阅历本就不是紫胤能够比拟。眼下二人皆是修仙门派的长老,虽然明面上紫胤要年长于长琴,但事实上紫胤的岁数还不够长琴的零头。短暂的攀谈之后,紫胤深觉眼前之人的不凡,本就不是拿着辈分压人的性子——或者说,在五百年前自己的那位师叔执意与自己的师侄结拜成异姓兄弟的时候,紫胤向来坚定的辈分观就已经添上了无数裂痕——当下便要求长琴称呼自己的道名,平辈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