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徽读大学那阵子恰好遇上端陵发掘,J-2470号就是端陵之中葬着嘉禾的墓坑。一般人谁爱没事去坟头看人刨白骨啊,尽管后来嘉禾的骸骨已经被全部掘出并挪到了研究所,但非历史专业的学生大部分还是不乐意往那边跑。
“在笑陛下与驸马。”苏徽说道:“三年前陛下和驸马还是敌人,可三年后的今天,你们似乎相处起来还算融洽。”
“融洽么?”嘉禾刻意放慢了脚步,与苏徽保持并肩。
“我记得端和三年,陛下您十六岁的时候。那年驸马才迎娶长公主,您亲自为他们安排婚礼中的大小事宜,可暗地里却恨得牙痒痒。”
嘉禾想起过去的自己,不由舒展了眉眼。接着又收敛了笑意,说:“朕又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至于现在,朕其实也还是做不到在面对杜榛的时候平心静气。当年他想要杀朕,这仇朕可记着呢,只是不曾表露。”嘉禾用笑着的表情说这样一番话,帝王心思复杂莫测,她的喜怒哀乐,一般人还真猜不清楚。
但苏徽作为一个陪伴着她走过了漫漫长路的故人,是当然不会害怕她的,他侧首看着她的容颜,静静的听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朕不杀杜榛,是因为答应过长姊,也是因为杜榛的才华。他不是忠臣,不是良臣,但至少在书画上有些才气。朕要留下他,用他来向天下人彰显朕的的求贤若渴。”她辣洋洋的说着,眉宇间多少有些不屑的。做了这许多年的皇帝,该如何做戏她早就一清二楚,也早就厌倦了。
“那些反对你,却又才干的人,你都会放过么?”苏徽问。
“那倒也不一定。”嘉禾说,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你听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听说当今文坛,以抨击陛下您成风。”
嘉禾抿了抿唇,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嗯。”顿了顿,她将下颌稍稍扬起了些,“但这也没什么,我早就习惯了。”从登基之初就挨骂的皇帝,古往今来数目不多,她算其中一个。
如果她不幸被废身死,那么百年之后史册之上,还会有更多的人对着她指责不休。
苏徽心中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这一刻他又想在这个时代留下来了,就算未必能够帮着她取得一个圆满的结局,至少也可以陪着她走到最后。
就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嘉禾猛地看向了他,“你在想什么?”她狡黠的眯眼,“让朕猜猜,你此刻应当是在同情朕,同情朕身为皇帝,却不得民心。”
不等苏徽回答,她又道:“朕不在乎这些。”
苏徽却摇了摇头,总算鼓足勇气扯住了她半截衣袖——这个时代到底是礼教严明,就算苏徽不在意那些,却也害怕惊扰了她,只敢抓住袖角而已,“你不是不得民心——文人士大夫不是‘民’,达官显贵不是‘民’,富商巨贾也不是‘民’,你究竟得不得民心,得百年之后让百姓评断。”